「我既然找他來,一定要對他負責到底,讓他盡可能在這個角色裡面發光。」因為這份負責任的心情,嚴藝文不僅在今年金鐘獎雙料入圍導演、編劇,更讓《影后》寫下女主、女配角共六席入圍的傲人紀錄。
距離以《天使的收音機》拿下金鐘影后至今整整十年,現在的嚴藝文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挫敗的她,「可能我把那座影后獎項看得太重了,年齡又慢慢增長,替我們量身定做的角色很少,就陷入到滿沮喪的狀況。」她開始自我質疑:「表演曾是我最熱愛的工作,卻成了打卡上班、角色相似、費用也沒有可談的空間⋯⋯」於是她起心動念自行創作劇本。
寫熟悉的題材而贏得觀眾的共鳴
隨著《俗女養成記》和《影后》的成功,有人幫嚴藝文貼上女性成長、自覺的標籤,但她很誠實地表示:「我尊重觀眾看完作品的想像,但我從來沒有把自己想成特別要幫女性發聲的創作者,我只是從自身的經驗出發寫『人』。」《俗女養成記》是她面臨 40 歲前自認的一事無成、《影后》是她對過去演員生涯的回顧,「我選擇的題材都是自己有感覺的」。
「為了轉換跑道,我每天都告訴自己要非常努力,把自己變成海綿,每天都在吸收,因為有太多事情不懂,需要學習。」兩季《俗女養成記》她都身兼編導跟製作人:「這兩件事情天天在打架,製作人要想怎麼省錢、盯進度,但編導不是這樣。」結果,連外在體型也像吸水海綿般膨脹:「《俗女》一開始我的確想自己演,但我人生中最胖的時候就是寫劇本,根本來不及減肥。」於是「陳嘉玲」才落在她口中那個北藝大「怪咖學妹」謝盈萱頭上。

「她的表演能力非常強,尤其是喜劇,可是那個時期她對自己充滿質疑,覺得自己不夠漂亮、沒有觀眾緣。」一次喝酒的朋友聚會中,嚴藝文在酒精催化下脫口而出:「妳可以不要再一直嫌自己了嗎?明明就漂漂亮亮清清秀秀⋯⋯」這一「罵」,反而成為兩人密集聯絡的友誼起源。
接著謝盈萱就以《誰先愛上他的》拿下金馬影后。看著電視轉播的嚴藝文,一方面替學妹高興,一方面心想:「我可能請不到她了。」得獎帶來的盛名與媒體熱潮,一度讓謝盈萱驚慌失措,嚴藝文說:「那妳就來臺南散心吧!」抱著這樣的心情,謝盈萱接下讓她在電視圈站穩腳步的《俗女養成記》。
講戲或蹲或躺 關注演員的此時此刻
「經過《俗女養成記》,我應該是她在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好朋友,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。」嚴藝文很有把握地說著和謝盈萱的關係,但不忘補上一槍:「因為她也沒什麼朋友,哈哈哈!」再次合作《影后》,「我知道面對那麼多好演員,她也會沒有安全感,也想多花點時間跟我討論,但她總是把自己顧得好好的,不太煩我,直到拍完我覺得對她有點虧欠,因為我把很多關懷跟注意力都放在其他第一次合作的演員身上。」
「我覺得做導演,真的要多愛你的演員。我當導演的最大武器,在於我自己是演員出身,所以非常愛我的演員,給他們最好的發揮,拍戲現場能提供安全感,讓他們知道在我面前是可以犯錯的,這是我自認當導演以來做的最好的一件事。但老實說,我自己當演員的時候,從來沒有碰過。」

嚴藝文邊說邊起身示範:「我跟演員講戲的時候,如果他坐著,我一定是這樣(蹲在他面前);如果他躺在床上,我也會跟他一起躺在床上。我隨時把我自己的姿態調整成演員的此時此刻,他需要什麼幫助或力量,我就會用那樣子的方式給他。」工作人員常笑她是最苦的導演,因為演員站多久、她就站多久,只有看監看螢幕回放時,她才會回到導演椅。
導演就像每個演員的保母或心靈諮商師
拍《影后》時,嚴藝文要面對八位資歷、熟識度不一的女演員,外界最好奇的是她如何駕馭她們?她說:「我並不覺得女演員比較會勾心鬥角,但有沒有競爭性?一定有,因為大家都不想輸。」戲拍了一個禮拜之後,演員們看到她就像看到媽媽或心靈諮商師,每天來到片場都先來找導演;一喊卡,眼睛就往導演的方向看去。
「我會針對不同的個性,適時給他們刺激:有些人是你每天回家後要傳訊息關心;有些人你要直接殺到他家去:有些人是被虐狂,你要對他比較凶、操死他,他才會覺得自己演得很好。」最絕的,是「不小心」在言談中稱讚別的演員前一天某顆鏡頭演得真好。嚴藝文笑說:「真的對每個人,方法都不一樣。」
八個女演員入圍了六位,嚴藝文對落空的陳庭妮最心疼:「我覺得這是妮妮近年交出最好的成績單,我只能怪自己給她的戲份不夠多,不然她的表演對導演來說,真的是她送給我的禮物。」至於誰能上臺?嚴藝文說:「我有很認真地去想如果我是評審,我真的投不下去!想投給欣凌的時候,就心想可是瓊煖也很難演;想投瓊煖的時候,又想到莞婷在拍攝過程是地獄走一遭,一個演了 27 年的女演員,居然可以把自己重新變回一張白紙。」
《老少女 2》搶實境主持人獎,要歸功於楊貴媚

「女主角我也選不出來,因為她們各自有非常難的戲,一整天演下來她們都很折磨,那個過程我都在場,我都知道她們吃了多少苦、一遍又一遍,克服自己的體力、靠意志力撐過來。所以我必須說,每個人都很好,能不能上臺真的是運氣。」
拍戲拍到焦頭爛額的時候,實境節目成為嚴藝文人生裡很重要的鬆弛劑。今年她和楊貴媚、鍾欣凌以《老少女奇遇記 2》再次入圍實境節目主持人獎,嚴藝文說:「老實說,在體力上很消耗、很累,但我就是去玩、去感受,把自己想成是觀眾的橋梁,觀眾想知道什麼,我就怎麼帶他們認識這個地方。」
《老少女奇遇記 2》充滿溫馨的人情味,嚴藝文將功勞歸給總製作人楊貴媚:「因為她就是一個這樣的人,而且從來不會在我們面前喊累。製作單位事先規畫做得很好,我們要去訪問的人,本身就有滿滿的情感和故事,所以我們並沒有花太大力氣去建構這個東西,光聽他們的人生故事就充滿感動。」

40 歲前自覺一事無成而寫了《俗女養成記》,如今「坐 4 望 5」的嚴藝文,同時享受著辛苦與成就。她清楚知道自己當導演後比較紅,交換的代價就是出門會被認出來、睡覺時腦袋停不下來,閉上眼睛還在想著剛拍完的新戲該怎麼剪。如果能有個假期,她想去臺東包一棟不會看到其他人的民宿看山看海,起床後不用穿內衣、不用洗臉,自在地放空、發呆很久很久。
從《俗女養成記》到《影后》,嚴藝文想寫給自己演出的劇本,最後都交由謝盈萱來完成,究竟何時才會真的寫一齣由自己主演的劇本?嚴藝文說:「可能時機點還沒到吧,我想做但就是做不了,沒辦法兼顧。」對於「自導自演」,這位溫柔但嚴格的導演這麼說:「我覺得要看對自己的表演審視夠不夠誠實,比方說我覺得應該可以更好,可是礙於面子自尊心,我有可能會說『OK』,所以我好像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。」
能夠這麼說,嚴藝文也真是夠誠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