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蕩入世為眾生發聲 釋昭慧法師無畏前行的宗教師之心

釋昭慧法師心直口快、行事無畏,多年來積極從性別、動物、環保與人權等議題出發,為其發聲。
提到佛教,對許多人而言想到的會是「六根清淨」、「遠離俗世」;但事實上,佛教並非不問世事,反倒是秉持著慈悲的角度,盡其所能去幫助一切眾生。現年66歲的釋昭慧法師,不僅在想法上為了眾生,在行動上也積極從性別、動物、環保與人權等多項角度出發。她從出世到入世,都有著自我的一套準則,也不曾因為外在的眼光而屈服,這一切其實都是源於她身為一位宗教師的無畏之心。

輾轉來臺遇佛緣 從緬甸到臺灣的動蕩漂泊之旅

「我是1957年出生在緬甸仰光的華僑,後來因為1960年代緬甸溫尼軍政府奪權後排華事件紛起,我們全家在1965年輾轉逃離來臺。」很多人或許不曉得,俗名盧瓊昭的釋昭慧法師並非在臺灣出生,她與家人遭遇國共內戰、土改鬥爭與輾轉來臺的經歷,更是猶如一頁戰爭史下的無奈縮影,而這也或許是釋昭慧後來頻頻關懷弱勢,對抗強權的初始肇因。

釋昭慧的父親盧開勤是忠貞的中國國民黨員,早年在非洲模里西斯經商,後來國共內戰的時候曾短暫回到家鄉廣東梅縣,但因當時1949年的時局險峻,父親擔心自己國民黨員的身份背景,容易被共產黨抓去批鬥,因而一路從滇緬公路逃到緬甸;但母親梁壬雲在當時並未隨著父親一同前往緬甸,是直到1955年才從滇緬公路逃離中國。「這期間我母親在家鄉經歷了鬥爭土改,深知共產黨的可怕,也因此我們家都是十分反共的。」

對於父母親的印象,釋昭慧一直都有著難以言盡的深刻情感。她描述父親是十分重視家人的,母親則是一位時代下受盡磨難的女性。父親雖然長久以來顛沛流離,但即使環境再如何艱困,對子女的照顧依然無微不至,也堅持女兒們一定要唸書;母親則是在當時的環境下,受盡了文化中歧視女性的不公對待,或許這也因此讓她種下未來對於性別、弱勢的關注。

中央戴學士帽者為釋昭慧,前面右方為父親盧開勤,前面左方為母親梁壬雲。

中央戴學士帽者為釋昭慧,前面右方為父親盧開勤,前面左方為母親梁壬雲。(釋昭慧提供)

釋昭慧接觸佛教的起因,主要是大二就讀師大國文系參加佛光山夏令營時,開始對於佛教的義理內容產生興趣。當時夏令營中的僧人們也都年輕活潑、談吐不凡,令她深覺「這與既有印象中的佛教很不一樣」,最終決定皈依。

另一方面,據她的回憶,早年父母都是信仰一貫道,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母親的故鄉,客家人普遍都信仰觀音,而在一貫道中有所謂「道基壇」與「點傳師」,又稱觀音為「南海古佛」,而自小母親便到廟裡祈求觀音收其為契子,以祈平安長大。

後來他們舉家搬遷至撣堆(Dan-Due),父親在此開設冰棒工廠,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當時父親得空,帶著他們到山上或海邊遊玩時,偶然會聽見遙遠寺廟傳來吟誦梵唱的聲音。這一切雖然直觀上與佛教無關,卻都成了後來她接觸佛教的銜接遠因。

以佛法開展的道行事業 對一切不公義與苦難的關懷之心

「我幾經思慮,在聽了他人的建議後,大三那一年我才決定出家。」這段出家的因緣對釋昭慧而言極具特別意義,她說:「我後來回顧自己的人生,發現到也許過了那個時間點後,我便不太有機會能夠出家了。」這是因為幾年後,她的父親便與世長辭,倘若自己當時沒有出家的話,或許便會走上純粹世俗的道路,開始肩負起家中的重擔,進而與宗教的這條道路相去甚遠;然而正是因為這份出家的機緣,讓她在後來能以佛法協助母親與姊姊走出貧病交迫的人生苦難,引領她們一同走向解脫的道路。

在大三那年,釋昭慧法師決定出家,這段出家的因緣對她而言極具特別意義。

在大三那年,釋昭慧法師決定出家,這段出家的因緣對她而言極具特別意義。(許程睿攝)

不過出家後,也並非就此了卻許多問題。傳統僧團在對待女性上,有著許多不甚公平的條文與規範,釋昭慧在僧團的規範、師徒的關係上產生了極大的困惑,也因此她開始研究佛教中的戒律,並透過印順法師的著作與思想,加以實踐她的理念。

一直以來,佛教中有所謂「八敬法」,這是規範比丘尼(女性出家眾)不管年資如何,皆需對比丘(男性出家眾)行種種尊敬之事,但卻使得女性出家眾的獨立性受到了極大的控制與影響,釋昭慧2001年曾與其他有志之士公開宣告廢除八敬法,呼籲提升女性出家眾的地位。這在當時曾受到一些男性出家眾背後的非難,有人甚至說要將她驅逐出僧團,但釋昭慧並未因此屈服。

除了八敬法的議題外,釋昭慧最富盛名的便是「為同性戀者證婚與權利倡議」的事蹟。

「起初,我並非是自己主動去關注的。」當時1994年她在天主教輔仁大學任教的時候,宗教學系系主任陸達誠神父邀請她教導「佛教倫理學」的課程,但當時她發現有關這類學識的資料少之又少,於是便發心撰寫了《佛教倫理學》一書。也因為寫完了倫理學的相關著作,繼而促使她開始從實務上關注生命、性別、環境、動物等議題。

在2006年時她基於這樣的原因,寫了〈「同志」豈必承負罪軛?〉一文,沒想到竟在網路上後便受到極大的關注。甚至有一位外國的神職人員在看了這篇文章後,特地前來向她表示自己也是一位同志,一直以來自我的負罪感很重,但很感謝她從佛教的角度讓他看見了不同的寬容視野。也是因為這份契機,讓釋昭慧在當下意識到:「同志們的運動是自己應當也要去關心的。」

釋昭慧不畏外在的非難,積極為佛教中的女性發聲,同時也在因緣際會下開始關注性別多元的議題。

釋昭慧不畏外在的非難,積極為佛教中的女性發聲,同時也在因緣際會下開始關注性別多元的議題。(立法院議事轉播影片,史萊恩資訊網上字幕整理。)

入世循聲救苦難 身為一位宗教師的問世事態度

「身為一位宗教者,你不可能逃離開人間的事情,也不可能有所謂真真正正的不問世事。」

不知從何時開始,很多時候,佛教總是被形塑成遠離世俗、追求清淨的樣貌,但釋昭慧指出,這是一種錯誤的描繪。當問及釋昭慧從佛教的角度,身為一位宗教師應當如何去處理入世的問題?她如此回答:「很多人總以為佛教不問世事,但在《阿含經》中我們可以看見佛陀從來不是一位不問世事的人,他反倒是在國與國之間發生戰爭時,親自前往戰場去柔性阻止侵略者。此外,在這當中你也能看見佛陀與其他社會人士的良性互動。」

也正是因為如此,釋昭慧在生活中實踐理念的同時,在面對無論佛教中的女性、性別多元,抑或者環保、動物、賭博等議題時,釋昭慧都未曾退卻過。在過往社會風氣仍舊不那麼接受同性戀的時候,當時兩位女同志黃美瑜、游雅婷輾轉透過網路,詢問釋昭慧是否能為她們證婚,釋昭慧表示:「當時我知道這可能會給任職的學校帶來麻煩,但我想了想,自己不應該是論述是一套,而行動上卻閃閃躲躲,於是便順著因緣同意為她們證婚。」

釋昭慧法師當時不畏外在的看法,毅然決然為女同志黃美瑜、游雅婷證婚。

釋昭慧法師當時不畏外在的看法,毅然決然為女同志黃美瑜、游雅婷證婚。(弘誓文教基金會提供。)

而在後來的同志婚姻爭議、同志大遊行中,釋昭慧好幾次都為LGBTQ站出來發聲,並因為網路媒體的迅速傳播,而成為了當時的話題人物,釋昭慧自己坦言,自己並未曾想過會如此一夕爆紅,也自謙自己對於同志運動的貢獻並未那麼重要;但就像她自己認為的:「對眾生平等,以慈悲之心對待有難的眾生,這是佛教的核心。」在當時,反對方曾經找了一些佛教人士出來反對LGBTQ,她那時便認為:「我自己身為佛教人士,也應當站出來為他們說些話才對。」

身為一位佛教徒,也身為一位宗教師,釋昭慧並未依循著世俗的框架,成為一位他人眼中應有的樣貌。在多數人的批判中,她知道平等與慈悲是面對一切苦難的核心;而身為一位宗教師,她在旁人的眼中有時宛若俠女,甚至曾被網友們稱為戰神,但無論如何,釋昭慧都以她自身對於佛陀與佛教的認識,在人世間中浩蕩入世,並為苦難者發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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