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金馬58入圍】鄭人碩的幸福劇本:想一直演下去,做大家的朋友

鄭人碩-入圍金馬影帝
鄭人碩出席典禮、拍時尚雜誌時很帥,但他在電影裡經常是舞男、角頭、更生人或殘障。從幕後、配角到碩哥,問他怎麼看待自己在電影圈的位子?他說:「我不是明星,也不是偶像,我只是一個大家的朋友。」

 

今年38歲的鄭人碩,入伍前有星夢,看朋友拍廣告,他也去演了不少類戲劇。後來遇到虞戡平導演,才認真想要當演員。他自知不是科班出身,不懂表演的邏輯理論,他的方法是找到角色的原型人,與他們接觸、吸取他們給的資訊跟養分,把他們的言行舉止在鏡頭前表達出來,傳達出他們的心聲。

多數人一開始是透過張作驥執導的《醉・生夢死》認識他,為了演好片中的舞男,他去星期五餐廳兼職,「那邊很多學長,每個都是老屁股,我一個新人,從頭到尾被排擠」。

《角頭》系列電影中逞兇鬥狠、《寒單》裡為了戒毒屁滾尿流,每一個角色,他都會去找到原型人跟他們相處,「一個禮拜至少要跟他們吃飯、喝酒兩次。因為有喝酒的人,喝酒前後講話速度不一樣,眼神不一樣,我讓自己貼近他們,也讓他們覺得我跟他們在一起,把他們的眼神跟談吐學習下來,再作成我自己的東西。」

角頭2-鄭人碩-億萬票房-金馬58入圍影帝

《角頭2》讓鄭人碩成為億萬票房明星。(巧克麗娛樂提供)

為準備角色去交朋友,演完角色多了更多朋友。這些朋友會私訊告訴他看完電影的感動,像是2020年《親愛的殺手》,他演一個半身不遂,卻對性充滿好奇、想體驗其美好的殘障人士,於是他花兩個禮拜跟癱瘓的病友相處,坐在已故父親的輪椅上將自己推來推去,讓自己習慣下半身完全不聽使喚的感受。戲上映後,病友告訴他「我就是這樣子」,還有「手天使」傳訊息給他:「謝謝你幫大家發聲。」鄭人碩欣慰地說:「我答應過他們,一定要把他們所有的言行舉止做到好,不要讓他們覺得像是在演的,我做到了。」

是否偏好挑戰中下階層的角色?鄭人碩說:「並沒有。可能是某一次(《醉・生夢死》)被人家看到覺得適合,就一直延續。我自己不排斥,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歷練不是只有這樣子,我沒有設限、定型我自己,也拜託大家多一些空間讓我為你們服務更多角色。」

照顧家庭暫拋夢想

 對鄭人碩有些基本了解的影迷一定知道,他是苦過來的。小時候的家庭環境比小康還好一點,父親是有名的武術教練,媽媽送他去學鋼琴,期望他日後成為文武雙全的音樂家。沒想到母親在他高中時乳癌過世,父親後來中風又欠債,每天被錢追著跑的少年郎哪有閒編織夢想,17歲出社會第一份工作去送貨,20出頭邊照顧爸爸、邊在家門口賣水煎包,直到去年才還完所有的債。

一晃眼,明年底他就滿40歲了,一間房子都沒有。

一直覺得鄭人碩說話的語調和神情,有一種獨特的江湖味,在電影圈反而獨樹一格,「為了生活,任何人我都會接觸到;演戲前當製片,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,我本身就是從社會底層走過來的,這沒有什麼好隱藏或避諱,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」。

鄭人碩-入圍金馬58影帝-金馬獎

鄭人碩在影壇能有一席之地,是他真實跨越了許多生活的艱辛。(Gordon Yang攝)

這是為什麼他在詮釋小人物的時候,比很多演員有說服力的原因,因為經歷過,知道底層生活是怎麼一回事,所以他懂得如何把自己放在跟他們等高的視角,才能真正跟這些人的靈魂有交流,例如《川流之島》。

他在片中飾演一個屌兒啷噹的送貨司機,每天開車經過收費站,與單親媽媽收費站員之間的情感與情慾,看似沒有家庭觀念,卻想要有家庭,最後被傷害。鄭人碩認為這部片是與他自己關聯性最大,拍攝時放最多「本人」進去的作品:「這個角色與我最大的關聯就是,只要認定的事情我就會很執著。」

2015年他以《醉・生夢死》拿下生平第一個獎項–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,《川流之島》則為他贏得第一座影帝獎—西寧青年電影展最佳演員。遺憾的是,這些榮譽父親都來不及看見。

「我爸爸是練武的人,學生上千位,他絕對不是溫暖的愛的教育,一定是鐵的紀律。他中風後脾氣越來越糟,一直斥責我、嫌我不好,有一天我看到身體剩一半知覺的人,把我演《暑假作業》(2012年)的報紙版面剪下來,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爸對我的愛都是默默的,我這輩子遇不到第二個人可以這麼對我。」我沒想到,我眼中的硬漢,此刻在我眼前,眼角泛出溫柔的眼淚。

鄭人碩-涂們-西寧電影節

鄭人碩(左)在西寧電影節和涂們並列影帝。(海鵬提供)

只想有自己的房子

嚴格說起來,父親是鄭人碩演藝生涯的貴人。原本不支持兒子當演藝人員,認為他應該去做生意,但因為交遊廣闊,最終鄭人碩因為爸爸的關係,在台東部落認識了虞戡平導演。虞導花了一年多時間跟他交換彼此的經歷與故事、點破鄭人碩的問題:「做演員要讓自己透明化,你一定要(對導演)沒有隱私,人家才能針對你的優點跟缺點去調整。你一直在逃避,不讓人了解你,怎麼做演員?」

鄭人碩說:「我曾經以為那些在電視上看到的明星偶像是我想做的,虞戡平導演跟我分享完之後,我才真的認真想當演員。」加上做幕後那幾年,被導演張作驥嫌棄「你不是我要的演員」,讓他賭一口氣,要把這件事做好。

即使為戲全裸、包尿布,他也全力配合,「身體是我與生俱來的東西,如果導演跟劇組看得下去,有什麼關係?我喜歡我的工作,演員本來就不是每天漂漂亮亮,在視覺上要衝擊一點,貼近生活,需要我這麼做,我就這麼做」。

今年他以《角頭:浪流連》問鼎金馬影帝,故事背景設定在《角頭2:王者再起》的6年前,「心態要年輕6歲,《角頭2》的阿慶比較沈穩,《浪流連》的阿慶比較爆衝,這是最困難的地方,因為我已經要40歲了,經歷過很多事情,有些東西在表演時會變成慣性,這對我來說是困難的事」。

鄭人碩-角頭2-浪流連-謝欣穎-爭金馬58影帝

鄭人碩(左)在《角頭:浪流連》和謝欣穎談情,更以此片角逐2021年的金馬影帝。(巧克麗娛樂提供)

曾經為了生活暫拋夢想,鄭人碩在影壇堪稱大器晚成。不得不說,他選擇劇本時總是很勇敢,總是挑選困難的角色。但他對自己的人生劇本,卻描繪得很簡單:「我希望可以一直演下去,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做演員。」

「還有,我想要有一間自己名字的房子,把我的祖先們都放進來。」如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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