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地球觀察室】政治的人質──被綁架的以色列和加薩走廊

無國界記者彭光偉在以色列和加薩邊境的第一線採訪觀察。

以哈戰爭從2023年10月7日爆發,在以色列和加薩邊境採訪幾天下來,隨著時間拉長,以色列大軍按兵不動的時程越久,我越擔心這場以色列和哈瑪斯的戰爭,會變成了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(Benjamin Netanyahu)的政治大戲,就像加薩走廊老百姓無法脫離哈瑪斯的掌控,整個以色列似乎也都被綁架了。

從納坦雅胡開始新的任期以來,以色列內部就有一股反納坦雅胡的聲浪,只是,各種和平抗議的行動,還沒來得及對納坦雅胡造成政治壓力或權力衝擊,這場震驚全球的哈瑪斯屠殺以色列村莊的恐怖事件就在10月7日爆發了。

這絕對是全以色列人的傷痛,不管是在國內或是旅居全球各地的以色列人,都釋放出團結一致的決心,但我很陰謀論地臆測,納坦雅胡見到了絕佳機會,讓以色列人「被迫」團結支持納坦雅胡,因為現在的主要敵人就是哈瑪斯。

不管從外電,或是我自己實際參與的以色列國際記者會,官方的態度非常明確,他們就是要消滅哈瑪斯,並且連根拔起杜絕後患。以色列這次學聰明了,他們自始至終都強調哈瑪斯,不提巴勒斯坦,他們把哈瑪斯和ISIS連結,因為對全球民眾來說,ISIS是大家都認識的恐怖組織,哈瑪斯在過去可能只有關注以巴或中東議題的人才知道,但現在,哈瑪斯幫自己打響了名號,以屠殺和恐怖攻擊的方式跳上國際舞台。

以色列人呢?從事件發生後舉國震驚、憤怒,一致強大的復仇意念,到兩週後,我走進台拉維夫街頭,開始聽到了不同的意見,因為人質的安全問題浮上檯面,多數人希望被挾持的200多名人質能夠安全回家,一旦大舉進軍加薩走廊,死的不會只有哈瑪斯,包括加薩走廊的老百姓、自家士兵、以及被綁架的人質都有極高風險。這樣的想法很務實,也是目前以色列多數盟國的態度,雖然消滅哈瑪斯的終極目標不變,但救人以及人道優先。

我問了部分以色列人對納坦雅胡的看法,我沒有蒐集到「力挺」納坦雅胡的意見,或許我的樣本數不夠多,但一面倒的意見倒是讓我驚訝。即便在加薩邊境城市,民眾對出兵的態度比起台拉維夫市民來得更強烈,但他們仍對納坦雅胡極度不滿,甚至冒出粗話,但他們知道納坦雅胡在目前的階段並非重點。

哈瑪斯挾持200多名人質,這是他們對以色列和國際談判的重要籌碼,在過去人質談判的慣例中,率先釋放老弱婦孺是慣例,哈瑪斯這次也不例外,放了美國母女,放了兩名70幾歲以色列老太太,要讓外界知道,哈瑪斯是「可以談」的。

國際上皆高度關注這場戰事

國際上皆高度關注這場戰事。(彭光偉提供)

在國際記者會上,我問了以色列外交部官員:「你們到底有沒有加入營救人質的談判?」外交部官員四兩撥千金,說這是總理辦公室的主導的職權,他們有自己的參與方式。說了等於沒說,目前釋放的四名人質,至少表面上看起來,以色列全靠美國、卡達和埃及的協調,檯面上看不出他們的努力。

畢竟消滅哈瑪斯和與哈瑪斯談判這兩件事是對立的,或許以色列必須堅定消滅哈瑪斯的立場,談判,至少不能公開讓人知道。

三十幾萬大軍壓在加薩邊境,到底動還不動,就我現場的觀察,國際媒體也開始不耐了。從24小時的最後通牒,到延後一週、兩週,到無止境的猜測和等待。以色列的每一場記者會、每一個官員開口都是絕對要剷除哈瑪斯,但沒有人說得出什麼時候。

我可以理解大規模的戰事必須透徹考量,否則把軍人送上去就是死路一條,但目前的氛圍不像是在做全面考量,而是讓人有種算計感,納坦雅胡在為自己的政治生命盤算著,以色列人自己分析,納坦雅胡自己有幾個法律案件在審查中,他害怕坐牢,他必須要掌控大局,做出對他自己最有利的決定。是否戰事一結束,國內的算帳焦點又回到了納坦雅胡頭上呢?

以色列人非常強悍,生存能力強,或許他們不需要國際社會的同情,因為他們就是從流亡情境中站起來的。但此時此刻,我自己感受到,面對外患以色列人不得不先對內憂妥協,但我擔心的是,政治的算計會一步步把老百姓推入險境。

哈瑪斯如此,用無辜的巴勒斯坦人作為後盾,在恐怖屠殺後再講人道救命,還振振有詞;納坦雅胡如此,拖延戰事,把國家推向進退維谷的窘境,數十萬後備軍人投入戰場空等,許多公司、機構單位陷入無法運轉,就算以色列再強,也不堪長期耗損。

但就這次的以哈戰爭來看,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被綁架了,受苦的老百姓卻不知道何時得以被救贖,這已經不只是以色列和哈瑪斯兩造的問題,而是需要國際社會共同解決的政治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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