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貓說音樂」用音樂設計畫面 成軍十年卻依然懷疑:「做得起來嗎?」

貓說音樂
「即使十年了,拿到案子時,我還是會懷疑:『我做得起來嗎?』」說這句話的,是「貓說音樂」的負責人之一:陳映芝。她與另一夥伴宋兆永,在這十年間完成了許多廣告、影視劇集、短片、動畫、展覽的音樂設計,近期作品有公共電視紀錄節目《群山之島與不去會死的他們》,以及台灣國際女性影展入圍短片《海都是海》。

 

有這麼豐富的作品列表,他們每次面對創作還是戰戰兢兢,怕做得不到位,卻又不甘放棄挑戰。

2023年初,陳映芝首次嘗試與現代舞者在場上即興交織,完成大受好評的舞作《Nowhere》,也因為配樂直擊內心,讓人一年來都沒忘記,貓說才有勇氣在成立十年之際,推出首張專輯《行音計畫no.000-Nowhere》(以下簡稱《Nowhere》)。

在校時連一句話都沒講過的學姊弟

十年前的冬初,離開音樂助理職務的陳映芝即將邁入30歲,奔波於兩家咖啡館之間打工的她自覺站在一個需要突破的人生當口,走進捷運站閘門刷卡時,她突然在心裡握拳:「來開一家工作室吧!」

陳映芝從小就被送進音樂班栽培,鋼琴、大提琴、黑管這些樂器與編曲都難不倒她,但創業時還是想找個人壯膽與陪伴,她想起了南藝大應用音樂系音樂工程組的學弟宋兆永。

宋兆永與陳映芝相差兩屆,在校時兩人連一句話都沒講過,即使曾進入同一家音樂公司,也僅是製作部門的交接。反而是宋兆永到花蓮擔任代課老師一年,想邀請陳映芝參與的樂團「23號半」為小鎮在夏季舉辦的「百鬼夜行」活動貢獻演出,才因一次次的練團而逐漸熟稔。

宋兆永說,「那時候離開(音樂公司)真的是覺得,把音樂當工作好消磨對音樂的熱情,我不想再碰音樂了。」

但花蓮一年的單純生活療癒了他,宋兆永又開始想念音樂,當陳映芝以古典的「寫信」方式邀請他成為創業夥伴時,他只考慮了三秒就答應。

「我覺得我的人生啊,都是處於一種比較被動跟等待的狀態,躺平就自然有事從天上來,但我很相信『機會出現』的時刻,對我來說是一種人生的sign。」

原來我還是最喜歡做音樂這件事

工作室名字「貓說」是陳映芝的伴侶為他們取的,因為這兩個透過音樂來說話的學姊弟都愛貓,兩人加起來最高紀錄同時養了六隻流浪貓。

貓咪也成了貓說音樂重要的核心。(Tacit Chang攝)

貓咪也成了貓說音樂重要的核心。(Tacit Chang攝)

開業儀式則是邀請當初一起去花蓮的好友們到家裡吃炸醬麵,發名片給每個人,然後一起看澳洲的動畫片《瑪麗和馬克思》(Mary and Max),原因是「這部動畫在講兩個邊緣人的友誼」。

邊緣是相對的概念,但他們都有一個絕對的特質:「低調中帶點悶騷」。兩人不喜也不擅推銷自己,卻又會在不顯眼的地方藏著小小的亮點,像是渴望有懂得欣賞的人,心照不宣地投以目光。

例如曾受邀在許多品牌擔任型錄模特兒的陳映芝,穿衣就像日雜裡充滿生活感的女生,簡約自然,可是腳踝上會露出高彩度的芥末黃襪子。又或者宋兆永,外表謙和溫文,但在貼心遞水杯時,就能見到他手臂內側刺有白雪蔓的圖騰。他說,起初是純粹覺得好看,後來查了花語,才知道那代表「小小的堅強」,似乎也是個sign,做為自我提醒。

因為創業初期,案源青黃不接,陳映芝持續在咖啡館工作,甚至擔任政府部門朝九晚五的約聘人員;宋兆永則順應流浪的渴望搬到台南生活,在現已停業的午營咖啡兼職,還曾到高雄幫忙親戚賣麵食,每天備料叫貨買菜。兩個人都只能利用下班後精疲力盡的夜晚創作音樂,陳映芝說:「可是做配樂的時候很開心,然後我才發現,喔!原來我還是最喜歡做這件事情。」

做劇場音樂真的好辛苦喔

陳映芝與宋兆永一直到貓說音樂成立五年後,才終於能夠專心做音樂,他們很感謝曾經合作的導演或製作方幾乎都會回頭繼續合作。

詢問他們貓說的強項是什麼,一個人歪著頭,一個人仰著臉,同時發出思考的聲音「嗯……」。最後是學弟宋兆永先跳出來:「各種的聲響吧。就是當你把『音樂』更擴大一點成『聲音』來想像的時候,就有更多的、不只是我們一般定義的樂器的聲音,我覺得我們還蠻擅長用『聲響』的東西在配樂。」

對陳映芝(右)與宋兆永(左)來說,在生活中的每個聲響,都可以成為音樂。(Tacit Chang攝)

對陳映芝(右)與宋兆永(左)來說,在生活中的每個聲響,都可以成為音樂。(Tacit Chang攝)

而首張專輯《Nowhere》裡面八首曲子的誕生,在形式上也相當特別,這其實是為一支同名舞作所打造的配樂,舞蹈與旋律相依互生。陳映芝坦言:「劇場真的好辛苦喔,大部分的劇場資源跟規模都不大,需要花很多時間投入,但相對也容許更寬廣的實驗持續發生。」

陳映芝並不是個容易在當下就有旋律的人,她一次次揹著大提琴到排練場地與舞者初步激盪,然後帶著感受回家。「當我決定要為這個對象創作的時候,我就會去回想我記得的畫面,或是對方給我一些文字的敘述,然後我就會自然而然地有那些聲音跟旋律出來。」

每一次排練,她都累積一些想法跟宋兆永討論,到了正式表演那天,她再與舞者一起在場上共同呼吸,讓肢體與音樂即興飛揚,宋兆永則擔任音控,成為他們最穩妥的靠山。

十年作品,好聽到忘記是自己做的音樂

劇場的預算極低,但當初令陳映芝心動答應的原因,是因為舞者不斷嘗試受孕,她想用這份對生命的想望在場上跳舞。這樣熱切的心感動了陳映芝,決定與尚未來臨的寶寶一起孕育旋律。

或許是這種心跳的共鳴,許多人在現場都深受震撼,也鼓勵貓說將這些配樂重新錄製成專輯,讓更多人有機會在音樂裡感受如羊水般的深層包圍和流動。過往,貓說的配樂通常都是依附在影像或劇情主體之下,這次能在舞作中有這麼獨立又完整的表現,是很難得的機會。即使拉回到錄音室重新錄製樂器時,少了舞者的同步共創,兩人反而更去思考音樂要傳達的本質,讓整張專輯更貼近他們想呈現的宇宙。

有趣的是,距離專輯發行前一個月,陳映芝在自己的播放清單中聽到一首隨意播放的曲子,深受吸引,下一秒才意會到那就是自己專輯裡的音樂,只是在經過專輯混音師劉詩偉的混音美學後,竟然好聽到忘記是自己做的音樂。對於這有機變化帶來的驚喜,也回過頭加添了他們對未來跨域合作的信心,貓說創作的音樂,本身就值得獨立存在。

聊到各自最想推薦的一首曲子時,宋兆永選了〈光〉:「在這張專輯裡面,這是一首比較沒有這麼濃烈、衝擊的情緒張力,沒有那麼滿的一首,就是在黑暗中有一個微光的這種感覺,是一個很迷人的存在。」陳映芝則選擇了整張專輯最有節奏感的〈在〉:「當初在舞作設計上,這支就是想表達『我讓你知道我的存在』,我在拉大提琴的時候會覺得,她真的有激起我比較外放、野的那一面。」即使進到錄音室,陳映芝還是記得那份感覺,具體展現就是,「弓毛都斷了好多。」

習慣服務別人,不知道怎麼宣傳自己

《Nowhere》專輯完成,那些原本在舞蹈中只有代號A、B的旋律,在專輯裡成了一首首擁有單名的曲子。陳映芝說:「為音樂取名字是一件很吊詭的事,尤其當音樂沒有歌詞,取名就更難,它其實是很自由心證的事情,要怎麼樣讓人看到這個文字,可以跟這首歌有一個連結,這需要花一點功夫。」

從幕後轉向幕前雖然緊張,但兩人仍充滿期待。(Tacit Chang攝)

從幕後轉向幕前雖然緊張,但兩人仍充滿期待。(Tacit Chang攝)

沒想到後頭更難的,是宣傳。宋兆永為難地笑著說,「在創作音樂時,我追求的是被自己的音樂感動,那個自我循環的過程,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東西編織出來,然後那個情緒是可以震撼到自己的。」

但當作品要從黑暗的子宮裡面世時,兩人頗有壓力:「我們好像都是在服務別人的作品,是幕後人;現在要發專輯,我們其實都沒有意識到:這是要跑宣傳的。」

但就如《Nowhere》專輯,前面還冠有一個貓說的系列名「行音計畫no.000」,陳映芝說,「我們兩個一直都很喜歡開創新的東西,或是找尋新的聲音,也是因為十年吧,就覺得我們一直很緩慢地在前進,可是還是有一直在累積新的東西,所以『行』這個字很適合放在專輯名稱的開頭,因為它有種前進跟穿越,或是抵達的意思。」

那麼,就帶著小小的勇敢,串起每一個Nowhere,去尋找能聽見心跳的耳朵吧。一如當初成立貓說,是一個踏出舒適圈、握拳迎接誕生的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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