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國修仙逝10年《京戲啟示錄》重現江湖 王月每演必哭只為傳承

王月-李國修-京劇啟示錄-屏風表演班
屏風表演班鉅作《京戲啟示錄》3月將經典重現,適逢李國修逝世10週年,妻子王月回憶過去他創作的日子:「他的煎熬是我最幸福的時候,因為我在身邊陪伴,之後他上台接受掌聲,就是別人的了。」

 

即便上台演出,李國修就是戲迷的了,但王月說起亡夫的為人、才華、作品,永遠充滿榮耀,不曾變過。《京戲啟示錄》在1996年首演,數度推出經典版、典藏版、傳承版,原本計畫在2021年推出該劇的創拓版,因疫情延宕到今年,恰巧是李國修過世10週年,格外有意義。

對此,身為該劇藝術總監的王月說:「滿好的,凡事都有最好的安排,順勢而為。」

《京戲啟示錄》是李國修經歷蘭陵劇坊、屏風表演班,以及電視節目《綜藝100》的雕琢,寫過上百個劇本後,首度鼓起勇氣提筆寫下追思父親的半自傳作品。

李國修-京戲啟示錄-李修國-罹癌

李國修在《京戲啟示錄》2011年的版本中飾演「李修國」和李父,當時他已罹癌。(屏風表演班提供)

李爸爸是為京劇製作手工戲靴的藝師,希望兒子能傳承家業,李國修沒有順從父親的希望,反而在表演藝術界闖出一片天,王月說:「爸爸沒有機會知道,後來國修的成就,遠高過於他當年的期待。」

《京戲啟示錄》最有名的是文本結構中的「戲中戲中戲」,故事講述發表作品屢戰屢敗的「風屏劇團」團長「李修國」,堅持要推出新作《梁家班》,從一個戲靴師傅的角度,看見梨園行業衰頹的過程;而「梁家班」試圖改革傳統戲曲重整旗鼓,演出京劇《打漁殺家》。

3個故事的串連,如此獨特的敘事,成為台灣劇團史上劇評最多的作品,被譽為當代劇場的驚嘆之作。

該劇在2011年12月30日李國修生日當天做戶外轉播後封箱,吸引上萬人到場,但當時李國修的大腸癌已蔓延,不得已宣布告別舞台。

他仙逝10年後《京戲啟示錄》重新搬上台,將由屈中恆挑樑「李修國」一角,王月對該劇滿懷崇敬與驕傲:「每一句台詞、每一個角色,毫無廢戲。它有藝術性,也通過票房肯定,我很希望年輕人能看到。」

京戲啟示錄-屈中恆-王月-二大媽

2023年創拓版的《京戲啟示錄》由屈中恆(右)飾演「李修國」,王月親自上陣演「二大媽」。(寬宏藝術提供)

排戲哭到眼快瞎 帶著摯愛夢想前進

王月說,從「風屏劇團」到《梁家班》到《打漁殺家》,三者的內在統一性都是「背叛」:「李修國沒有聽爸爸的話去學唱戲,是背叛;《梁家班》有徒弟背叛師父、師父背叛妻子;《打漁殺家》是官逼民反。三個戲都是用『背叛』來扣,但真正要傳達的主題是救贖和反省。」

很多情節虛虛實實,就像現在流行的燒腦反轉劇,李國修卻用情感血肉、動人故事支撐,脈絡清楚,最後會讓觀眾潰堤。王月引用他生前說過的話:「一部作品只要抒情得深,反射力道就會大。所以觀眾屆時反思的是,不管是父子的和解或家人關係的修復,都會帶動我們去面對上一代的關係和下一代的傳承。」

《京戲啟示錄》劇本講的是爸爸的傳承,這個2023年的創拓版,王月要親自挑樑演出「梁家班」裡的當家「二大媽」,也有其意義。

她原本只要演一個搞笑的茶園掌櫃太太,導演李小平卻告訴她「必須」演二大媽,他說:「屈哥演得再好,但因為自傳色彩太濃,沒有辦法置換觀眾的情緒,這個戲必須要有一個歷史共生者,請妳務必要接演二大媽。」

她沒有馬上答應,除了角色跨度從30幾歲到82歲,聲音跟肢體都是挑戰,更難的是個人情感,她老實說:「我轉個身都是修國,都是國修,這個部分很難跨越,我們排最後一場戲時,我台詞講不出來,因為我會跳回王月,眼淚一直掉、一直掉,所有人都在等我。」

王月-李國修-合照

每一次和李國修(右)拍照,王月總是習慣性靠著他。(屏風表演班提供)

一對兒女看在眼裡,既支持又擔心,一方面覺得媽媽的出演太有意義,一方面也清楚這個戲對她的衝擊會有多大。過往演過最多次「二大媽」的楊麗音告訴她:「王月,你就是二大媽,屏風一直都是你當家。」

所以她決定站上台,即便忘記台詞、甚至哭死在舞台上都無所謂,既然這個戲講的是自省與傳承,如今國修老師不在了,不管「師母」演得好不好,她站在台上,意義就是傳承。

王月說:「我每天排戲,眼睛已經哭到快瞎掉,國修走的時候我都沒有這樣哭。對我而言,這已經不只是一齣戲,是每一場盛會跟一千多名觀眾的人心交流;演不好沒關係,我只要把台詞說清楚就好了,講一遍、兩遍、三遍,講到觀眾聽懂為止。」

王月-排戲-呂名堯

王月(右)排戲幾乎天天哭,左為演員呂名堯。(寬宏藝術提供)

李國修2013年7月辭世,臨終前「下聖旨」要王月和兒子李思源將屏風另一部經典作品《北極之光》拍成電影,隔年《極光之愛》在大銀幕亮相。多年來,王月始終乘載著李國修的夢想前進,那屬於她自己的夢想是什麼?

失去也是獲得 不用走出喪夫之痛

她停頓了片刻整理情緒:「大學的時候,有位研究命盤的朋友跟我講,我的命盤叫『日貴格』,就是以夫為貴,我以前的希望就是相夫教子。」

我的成長過程,大家都覺得我是才女,當我遇到國修,我覺得自己是狗屁;我喜歡把小小才華跟點子提供給他,所以他許多偉大的作品,很多『點』是我提的,而他幫我形成了『面』,這是我喜歡、我會做,同時也是我以此為榮的事情。」如今一人獨撐,可曾感到力有未逮?她露出招牌笑聲:「太多了!呵呵呵。」

10年了,沒有李國修的日子。王月提到他還是動不動就哭:「人家常問我:走出來了嗎?我覺得不用走出來,沒什麼好走出來的。

就像你參加一場戰役,你是不是全身而退?或是你斷了一個胳臂,但是你的失去,會得到一個勳章,那個勳章是愛。就算少了胳臂、裝了義肢,那又怎樣?如果沒有愛過,就不會得到這一些,原來失去也是一種獲得。」

王月-二大媽-屏風表演班-李國修

王月(左)在劇中是《梁家班》二大媽,戲外她就像二大媽一樣,撐起了屏風、李國修的夢想。(寬宏藝術提供)

失去他的生活,她曾想過動筆整理成書《十年未亡人》,但總是寫兩段就哭了。王月說:「中文真的很有意思,過世的人叫『往生』,我們相信他往生(或永生)的路走;而『未亡人』三個字,好正確也好重啊!活著是未亡的人,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要怎麼走下去?」

不論是排戲、接受訪問宣傳,王月有太多和李國修的回憶在翻攪。她想起他創作《京戲啟示錄》劇本的那3個星期:「他關在書房裡不出來,3個禮拜每天邊寫邊哭還暈眩,我早上去清他的字紙簍,都是衛生紙。當時小孩還很小,迪士尼電影《鐘樓怪人》正在上映,小朋友急著要爸爸帶他們去看《鐘樓怪人》,當時我們家裡面也有個鐘樓怪人。」

後來「鐘樓怪人」出關,閒不下來的他就去排戲了,接著跑宣傳、上台演出,接受掌聲,「那時候的他就不會在我身邊,成為大家的。所以他的創作煎熬,反而是我最幸福的時候,因為他會在我身邊」。

如今,將為《京戲啟示錄》披掛上陣的王月是幸福的,因為國修老師早已換了一種形式,陪在她身邊。

李國修-王月-屏風表演班

穿上和李國修(左)同款襯衫,王月一臉滿足。(屏風表演班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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