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藝大戲劇系畢業,歷經街頭藝人、劇團和王小棣的「植劇場」磨練,36 歲的張耀仁今年首度以《鹽水大飯店》角逐金鐘獎迷你劇集視帝,對此他說:「最感動的是好像有一群人告訴你:你努力的方向是對的。」

張耀仁去年曾以《大港ê台灣》入圍自然科學暨人文紀實節目主持人獎,今年則以《鹽水大飯店》中為了追求民主自由不惜入獄的熱血青年「李文欽」一角,首度問鼎視帝,將和李銘順、李銘忠、夏靖庭、賀軍翔角逐金鐘獎座。

張耀仁說:「我資歷最淺,能被評審擺在入圍框框裡,是多麼榮幸的事情,也更可以體會為什麼人家常說『入圍就是肯定』,期待自己可以從這四位前輩身上學習。」

「坦白說,當演員這十幾年,我非常清楚今天能夠有機會入圍,已經無關第一名、第二名的好壞,因為每一個演員能被看到,都是背後的那條人生路;就像《黑白大廚》最後有一道人生料理,當廚師們推著料理走過去,那條路明明這麼短,走起來卻好長,就像每個演員一定有高低潮,經過各種人生歷練才能夠淬鍊出一個角色。」張耀仁說。

說起話來有點文青,張耀仁陽光的外表下,包裹著比實際年齡成熟的淡定。大學畢業後,他透過甄選進入不同劇場工作:「每個劇場演員為了生活,一定會努力把戲接滿、把時間塞滿;那陣子印象最深的,就是從早十(十點)到晚十(十點)工作一圈,一天三個時段可能演不同的戲,覺得有戲演、能累積經驗,就是很好的事情。」

說話誠懇、邏輯性強,張耀仁去年就曾以公視《大港ê台灣》入圍自然科學暨人文紀實節目主持人獎。(圖片來源/公視台語台)
說話誠懇、邏輯性強,張耀仁去年就曾以公視《大港ê台灣》入圍自然科學暨人文紀實節目主持人獎。(圖片來源/公視台語台)

有空就回家幫忙,張耀仁家裡是做菜市場生意,放假時他經常陪著父親整理冷凍庫、凌晨跑台北市場送貨⋯⋯劇團演出就像接案不固定,張耀仁經常參加試鏡,「好幾次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,結果沒上;幾次大概就知道了,覺得這個行業沒有我想的這麼單純,能不能順利得到這個工作,對方(casting)已經先有了一個對你表演的評價,我也從來不敢覺得自己是帥的⋯⋯」

有一次,他去參加廣告試鏡,臨時被要求試演哭戲。當時幫他試戲、錄影的casting助理,想盡辦法讓他順利流眼淚,講到後來兩人都哭了,「我其實跟他不認識,後來也沒再遇過,可是當下突然覺得跟這個人建立起一個關聯;所以對我來說,每一次都是很真心的投入,希望能夠被導演欣賞;如果真的沒辦法也沒關係,我還是相信演員這份工作要能打動人,必定要有真心」。

水刑戲難演 難在如何說服觀眾

2015 年張耀仁參加王小棣「植劇場」好演員訓練班,成為第一期學員,結業後先參與《荼靡》、《夢裡的一千道牆》等作品演出,並且成為《五味八珍的歲月》男主角,和安心亞、孫可芳一起挑梁演出。回想植劇場對他最大的影響,張耀仁說:「小棣老師非常注重演員的基本功跟有沒有在生活這件事,她很用心專注於每一個人的特質,跟到底怎麼樣才可以把腳步踩穩。」

七年前張耀仁在「植劇場」《五花八珍的歲月》首扛男主角,當時的他看起來明顯稚嫩。(圖片來源/植劇場)
七年前張耀仁在「植劇場」《五花八珍的歲月》首扛男主角,當時的他看起來明顯稚嫩。(圖片來源/植劇場)

有一些概念像是「要上得先下,遇左要先右」,聽起來很抽象,對他而言卻很關鍵;舉例來說,有一回安哲毅導演來授課,教的不是表演,而是出了一個水墨畫題目叫「深山藏古寺」:於是有人畫了大大的山、小小的廟,全班只有一個人沒有畫寺廟。

後來老師解釋,「深山藏古寺」是宋朝科舉時最有名的一幅考題,有人畫了石頭、瀑布代表深山,瀑布下有個和尚在打水,就知道山裡有一座寺廟;張耀仁說:「我覺得好厲害!讓我印象非常深刻,不時提醒我想要去到一個目標,不一定就是傻傻地衝,我覺得這就是當年植劇場老師們給我的教誨。」

就像這次接拍《鹽水大飯店》,原本他並非男主角的首選,試鏡三次才拿下角色。「每次去,一定希望把自己表現到最好,但比起我一定要拿到這個角色,我覺得保持穩定才是最困難的,不要被心情給左右上下、不要患得患失;後來確定是我了,當然就是感謝。」

「現在回想拍攝過程的一些魔幻時刻,我還是心存感激。」其實為了演出「李文欽」,張耀仁吃足苦頭,他有許多場挨打、被刑求的戲,看得觀眾於心不忍,張耀仁卻說:「其實拍攝現場非常安全,以生理和心理來講,是不太可能會感到恐懼的,因為大家都在保護我;導演一喊『卡』,大家一定第一個先問我 OK 嗎?會不會不舒服?所以最困難的,是我要怎麼樣說服觀眾。」

張耀仁(中)在《鹽水大飯店》遭水刑拷問的戲,令觀眾看了心痛,但他說拍攝現場很安全。(圖片來源/公視台語台《鹽水大飯店》劇照)
張耀仁(中)在《鹽水大飯店》遭水刑拷問的戲,令觀眾看了心痛,但他說拍攝現場很安全。(圖片來源/公視台語台《鹽水大飯店》劇照)

例如臉多次被壓到水中的那場水刑戲,難的並不是悶水,而是要如何把痛苦的狀態演出來,張耀仁說:「鏡頭從水缸下面拍,水缸灌滿水後還是很晃,拍攝時劇組的男生都在旁邊 hold 住那個缸;而我不可能真的壓,我壓上去水缸就會垮掉,所以我其實根本沒有碰到那個水缸,完全就是臉部的表演。」

感謝方文琳 親情戲感受魔幻時刻

此外,還有一顆鏡頭要拍水面,所以張耀仁必須把自己的表演 hold 在水面上下五公分到十公分的高度,「如果我整個臉埋下去,只拍得到我一大堆頭髮,但拍到才是最重要的,不可能我自己演得很爽,最後沒拍到,那就浪費了大家的苦心。」

為了呈現入獄後受到的欺凌與磨難,張耀仁拍戲後期,必須讓身型快速乾癟,因此有一整個月他每天只吃一餐。問他痛苦嗎?張耀仁則說:「還可以,我給自己的限制是這樣(只吃一餐),可是導演常拍一拍就說『下一場給文欽加一個肉包』。有時候難的不是我幫自己設定一個標準,難的是標準是浮動的。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嘗試這麼激烈的方法,真的會有一點生理上的危險,像是我從油槽頂端衝下來的戲,下來我就不行了,血糖真的太低了。」

劇中,張耀仁和飾演他母親的方文琳有兩場情緒很重的戲,他事先問對方如何準備?方文琳告訴他其實自己不太會特別準備,「就是當下去感受對手給你的情感」,所以他也學著不預設太多,拍攝時用力接受方文琳給他的真實情感,結果一如他所說的魔幻時刻:「真的很像被電到了。」

張耀仁用真心對待每個與角色相遇的機會,也希望找過他演戲的人,都能肯定他的演出,想再次與他合作。(圖片來源/星藝象娛樂)
張耀仁用真心對待每個與角色相遇的機會,也希望找過他演戲的人,都能肯定他的演出,想再次與他合作。(圖片來源/星藝象娛樂)

從《五味八珍的歲月》首度擔任男主角,到《鹽水大飯店》向金鐘叩關,七年來張耀仁的星運上上下下,曾經因為沒接到工作就懷疑自己是否不夠好?或是因為等待的時間比較長,就自我懷疑是努力的方向是否不對?但他始終沒有變過的信念是:「一個好的演員,應該要把每一個角色都當主角在演,不管電視或電影,都像是一個切片,像我們拿一個小框框在看一座冰山,看到哪裡它就是哪裡,可是框框以外的東西就不存在嗎?不盡然。」

所以他期許自己用這樣的信念去準備角色,一來角色才會完整,二來不會患得患失。水銀燈下,除非是極少數的頂流 A 咖明星,多數演員都是被選擇的,張耀仁說:「我現在能夠拿到一個劇本,就已經很開心,表示有人欣賞我;而我的目標,就是找過我演戲的人會再回頭來找我,只要他們記得回來找我,至少就表示我的表現還可以。他們選擇了我,我就在我能夠控制的範圍裡把它做到最好、然後讓家人過好生活就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