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以為艾怡良是勇敢的:喜歡一個人就去追,征戰兩岸歌唱比賽,得了金曲獎後去演電影…她卻說自己是個自卑的人,「因為我一直在自我否定跟追趕」。其實她很好,只是太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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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怡良今年以徐譽庭、許智彥執導的《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》入圍金馬獎最佳新人,對於容易感到自卑的她而言是莫大肯定。她好勝心太強,考第二名就難受,卻說這次即便沒有得獎也不會失望。
「拍片的過程與大量的工作人員合作、聽大量的指導,讓我走出象牙塔,知道拍電影跟我過去把自己關在安全區域裡寫歌完全不一樣;它讓我知道世界之大,除了往內看自己,也要把窗戶打開。所以能參與我已經覺得自己很棒,我很少覺得自己好,但這次(入圍)我覺得艾怡良滿不錯的。」
從自卑感到能說出自己很棒,過程是艱辛的。
從最初接到角色的興奮,到表演課中期遭遇大挫敗,自認駑鈍、所以特別用功的艾怡良原以為自己做足準備,看完劇本為台詞設計好每個動作跟反應,卻在鏡頭前看起來都是預設,沒有真實情感。
對此她很挫折,經常浮現是否會被換角的疑慮、也做好心理準備,只是始終不敢對導演問出口,怕問了就會聽到心中的答案。
艾怡良在《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》中的「面癱女」角色,風格獨樹一幟。(天地合提供)
幸好表演課結束到開拍前,有一個月休息時間可以在家自己練習,她藉由劇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,努力跟角色相處,理解電影裡「面癱女」郭勤勤的成長背景與一言一行的背後動機。
片中她總是面無表情,在Facebook(臉書)封鎖了兩個她愛的男人,幾年下來才發現,原來封鎖的是自己。
進入「郭勤勤」之後,艾怡良看見自己和郭勤勤同樣的自溺,例如剛出社會不知道如何應對世界,就先立下銅牆鐵壁將世界隔絕,艾怡良說:「我不會像郭勤勤一樣臉臭,我是用另一種過度禮貌的方式拉開距離。」
從20出頭到30幾歲,艾怡良不斷在拆解心中那堵牆,「郭勤勤在電影中突然豁達,想要愛自己的勇氣,速度跟力道都比真實的我強多了,教了我很深的一課」。
三分之二不快樂 金曲加持更迷失
聽艾怡良的歌,常會猜想:她的人生是不是不快樂?
這點她很誠實:「上上下下,起起伏伏,我好像沒有辦法達到一個絕對正面的快樂人生,(快樂與不快樂)比例大約是65:35,很懸殊,但是我習以為常。」
不快樂來自她經常性地「自我否定、自卑,因為我一直在追趕。」
她有一個很奇特的邏輯:「我一直在自我訓練一種能力,就是面對再不討喜的人,都一定要想辦法找出對方優點去喜歡上他。可能這是一個補償心態:如果我可以成為這樣的人,會不會有一天我的福報,就是別人也會這樣對待我?」太累了,我覺得。
我上一次和艾怡良做專訪是2014年,當時她拿到《超級偶像5》冠軍,接著去中國大陸參加《中國最強音》、《中國好聲音3》,我問她為什麼一直在比賽?
她的回答至今我還記得:「因為我有天后夢。」
7年過去,她已是金曲歌后,心中那個天后的夢想算是完成了嗎?她說:「還沒有呢!身為一個天后,是要對自己很了解,我猜想我即便有天成為天后,心中都還有想要填補的不完美。」
那年她比完《好聲音》後,推出首次加入創作的專輯《大人情歌》,獲得中華音樂人交流協會「十大專輯」與「十大單曲」肯定,在金曲獎卻只入圍一項,是小安以《上流玩法》角逐單曲製作人,艾怡良說:「我有點迷失,不知道可以怎麼做音樂。」
艾怡良(右)近年得獎運不錯,繼最佳女歌手之後,又以《Forever Young》獲得金曲獎最佳作曲肯定,與歌王陳奕迅一起慶功。(天地合提供)
2年後她以《說 艾怡良》一舉奪下金曲歌后。「我以為我會得到一個答案,但更迷失,因為這張專輯是我最恐慌的狀態下做的,八成的創作記錄我很多徬徨的自白: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歌手、下一張專輯在哪⋯這樣的思緒竟然成了金曲歌后。但歌后不是應該要正面到不行、光芒萬丈嗎?」
得了獎,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光芒,還浮出一大堆問號,於是艾怡良開始模仿:看歌后們怎麼穿衣服、在台上講什麼話、如何選唱歌曲、怎麼過她們的生活。
最終發現自己四不像,因為她就不是張惠妹:「我也想喊:全場的朋友!但我就是做不到。」
疫情帶來慌張 推波助瀾釐清自己
前陣子她推出新專輯《偏偏我卻都記得》,製作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怎麼超越上張專輯《垂直活著,水平留戀著。》中最成功的單曲《Forever young》,想著如何不辜負喜歡這首歌的聽眾,「跟它力搏的結果,就失去我做音樂的初衷,所以我跟自己磨合了好久,最後選擇順著腦袋現在的思考,誠實以對」。
說到底,艾怡良就是一直把自己放在競賽裡,歌唱比賽如是,人生舞台亦然,而她的自卑,來自她無法成為一個完美的人。但誰是完美的?輸給別人又如何?沒超越自己會怎麼樣?
艾怡良新專輯視覺風格強烈,主打歌《貪》的MV,猛一看她的人頭被裝進名牌包中。(環球EMI提供)
因為疫情,艾怡良有近兩年時間沒有演出,接收不到外界的掌聲、收入短少、被需要感無法滿足,但也是因為疫情的推波助瀾,她被迫自處的生活,慢慢從一開始的不安徬徨、毫無成就感,到最後往內挖掘自己存在的價值與自己喜歡的特質,整理出一些想要懺悔、面對的回憶。
不斷跟自己打仗,處理自己的慌張,推著艾怡良慢慢往找到平衡的方向前進,「這張專輯也許不是非常樂觀、光明,但它有我對自己很誠實的清理,我從我的生活看出來的,現在好多了,我把我的思想都理清楚了,如果被聽到的話,我真心謝謝大家願意看我這樣長大」。
沒有辦法當張惠妹沒關係,「我可以做個分享的人,你願意來請坐下,私密的歌曲,我誠懇地為你唱;賁張的歌曲,我就把情緒放到最滿給你。」
在《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》裡,郭勤勤最後和自己和解了。
而這一回,現實生活中的艾怡良也認清:「我的目標並不遠大,我只要搞懂自己的價值。」
艾怡良(右起)曾和張惠妹、徐佳瑩合作《傲嬌》,三位金曲歌后一起拍MV。(環球EMI提供)
我很開心聽到艾怡良這麼說:「現在的我成為天后了嗎?沒有;但我心中天后的模樣有了變化,或許哪天當我可以感動很多很多很多人,那天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天后。」
七年前的天后夢,與七年後的坦誠,艾怡良說的,偏偏我也都記得。
場地提供:順順攝影棚
誠懇的為想聽的人們而唱,在許多人眼裡,艾怡良的光彩掩藏不住。(高偲僑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