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舞蹈家脫胎成創作歌手,柏霖 PoLin 獲「台灣索尼音樂」(後稱索尼)力捧,參加《聲林之王 3》奪冠、征戰《中國好聲音》,更入圍金曲 36 最佳華語男歌手;而他的專輯名稱卻是《允許萬物破碎》,「破碎」所為何來?

柏霖是來自宜蘭的泰雅族原住民,十歲開始接受正規舞蹈訓練,夢想成為在世界頂尖劇院表演的國際舞者。他有個支持自己追夢的媽媽,以及相對保守、想成為運動員但未能竟的爸爸。

愛跳舞,也很會游泳,父親希望柏霖成為運動員幫自己實現夢想,柏霖卻說:「我的存在對我爸來說,一直是價值觀的衝擊。」他想學舞,大學卻只讀了一學期就從北藝大舞蹈系休學,因為當時他拿到紐約芭蕾學校的獎學金;然而他負笈美國卻只讀了半年又休學:「我對學校和校長很感激也很愧疚,雖然有獎學金,但家裡的經濟能力不允許我繼續下去。」後來他加入職業舞團,換一個方式延續對舞蹈的熱情。

「我媽媽是個很渴望自由的女子,曾夢想當一個歌手,但是她的生長時空、教育環境有很多包袱,做什麼都綁手綁腳,家人對她的選擇經常是否定的。」有一次,柏霖聽到媽媽為了他要出國學舞和爸爸說:「我經歷過那樣的環境,所以今天我的小孩要做什麼,我想當可以支持他的人;我們創造了他,支持他等於是我們在創造他更鮮活的生命。」說到這段過往,柏霖忍不住掉下淚來。

柏霖在追夢的路上,有媽媽的愛與相挺陪伴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柏霖在追夢的路上,有媽媽的愛與相挺陪伴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
離開紐約,柏霖在倫敦跳了幾年舞,工作穩定之後,他邀請爸媽到倫敦參觀他上班的環境:「我們公司很酷,是在一個超級無敵大廠房裡的三層樓的 studio,爸爸看到很有設計感的建築外觀,覺得震撼又專業,回家後忍不住跟太太說『兒子好厲害,跳舞可以跳成這樣』。」那是柏霖第一次聽到爸爸對他的肯定。

好不容易讓兩老放心了一陣子,柏霖因為一次受傷,清楚自己的身體沒辦法讓他在舞蹈這條路上往前走,下定決心回臺灣,當然又讓爸媽再一次傻眼,父親不解:「你現在不是很穩定嗎?為什麼又要再次體驗不安定?」從小看爸爸幫人家蓋房子,對建築設計耳濡目染的柏霖,想過回臺考建築師、開咖啡廳、當物理治療師⋯⋯等出路,並把過去的創作作品,獨立發行了一張 EP《漩渦里的無限》,因為其中一首歌〈坦白變黑〉,吸引索尼的注意。

從小學舞的柏霖肢體優美,也如願踏上世界的頂尖劇院舞臺表演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從小學舞的柏霖肢體優美,也如願踏上世界的頂尖劇院舞臺表演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
常被媽看破 感恩追夢路上有她

就這樣,和唱片公司簽了約,2022 年 3 月柏霖在《聲林之王 3》拿下第一名,總決賽邀請爸媽到現場,讓他們再一次看到兒子能夠忠於自己的選擇並且發光。柏霖說:「首播的那一天,有人看到節目告訴他們,他們才知道我去比賽;這次金曲入圍,爸爸表面裝酷,沒有當面跟我說什麼,卻傳了訊息恭喜我。」

同年底,他推出在索尼的第一張專輯《野蠻之荒》。索尼對他寄與厚望大力栽培,還把他推向《中國好聲音》;而在密集的工作與期待中,命運的考驗來了。

《野蠻之荒》並未在 2023 年金曲獎拿到任何一張入圍門票;入圍名單公布記者會前夕,從小疼愛柏霖的舅公走了;那一年他花了大半時間備戰《中國好聲音》與錄製,節目卻因故只播了兩集就腰斬,柏霖實際出現的集數只有一集。

柏霖(右三)是《聲林之王 3》冠軍,曾和該屆優勝者一起開演唱會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柏霖(右三)是《聲林之王 3》冠軍,曾和該屆優勝者一起開演唱會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
「我付出了這麼長時間的努力跟準備,最後什麼都沒有;家人生病需要大家一起照顧,可是那時候我能幫上的非常有限;長輩離開了,我根本沒有時間好好哀悼,我覺得自己無敵忙碌、無敵累,而我獲得了什麼?」

另一種痛苦是,「我一直都知道公司非常支持我,但是當別人對我有期待,我自己的回報卻無法成正比、或者趕快為大家賺錢,我很焦慮跟自卑,我也很感激一路上有他們的支持並且不想虧欠,會覺得為什麼我還做不到?開始懷疑這會是常態嗎?我在堅持什麼?我適合這一行嗎?我有辦法照顧自己嗎?」高敏感的柏霖,就這樣崩壞、破碎了。

回到宜蘭老家,封閉自己長達半年,時常獨自帶著兩隻狗開車去臺東、去溪邊,直到爸媽看不下去,爸爸說:「你為什麼要這樣子自閉?你就只跟你的狗講話嗎?為什麼不待在臺北寫歌、見朋友?」媽媽則是拋下一句「你看起來很污濁」點醒了他。

柏霖兩年前在《中國好聲音》初登場一鳴驚人,可惜該節目因故停播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柏霖兩年前在《中國好聲音》初登場一鳴驚人,可惜該節目因故停播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
柏霖說:「我很敏感,我媽更敏感,她洞悉事情的能力是一種直覺加天賦,加上人生經歷,看一件事情往往可以看得很深,她常看破我。」那陣子,柏霖每天都在滑手機,覺得別的歌手都做得那麼成功,在社群時代無止盡地內耗,直到聽進爸媽的話,聽到公司來了個指令:「我們要幫你辦演唱會,希望你有一首新歌。」

學會饒恕自己 快樂成附加價值

接到指令,有了目標,柏霖花了很大的力氣去面對糾結、排解痛苦,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:「我從舞者轉當歌手並且創作,不是最厲害或者當紅,我只是一個當時被公司看好、對我有期待,願意投資在我身上的一個新人,可能一段時間後,沒有迅速累積一些爆紅歌曲,我和大家都變得急促,也懂大家的擔心,所以一些評價就打擊了我當一個創作歌手的信心。」

想通了,演唱會過後,他發現又可以開始寫歌了,公司找了不同的音樂人跟柏霖一起創作,每一首歌都邀請專業的作詞人,將柏霖 demo 的想法刻畫得更有深度,他開心地說:「我跟每位老師通電話,講歌曲創作背後的故事,所以這張專輯每一首歌,都是跟大家一起討論的結晶,跟這些老師通完電話後,好像我去看了一輪心理醫生,這張專輯也很完整地去看到我過去的糾結點。」

於是,「允許萬物破碎」;於是,學會饒恕自己。

柏霖說:「專輯能不能入圍,不是我能決定的,雖然那是大家想要前進的方向;舅公的離開不是我能決定的,那是命;《中國好聲音》停播不是我能決定的,播出的那一集我也得到四個導師的肯定了,為什麼我要一直糾結?」

就在重新思考與寫歌的過程裡,他慢慢地找回自己的價值:「從小到大,我的夢想就是在舞臺上面傳遞能量給觀眾,結果我卻把自己越丟越小。」於是,有了〈破繭〉這首歌。

柏霖(第一排中)上月在另一個創作營中獲得金曲歌王入圍的好消息,其他創作者都為他開心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柏霖(第一排中)上月在另一個創作營中獲得金曲歌王入圍的好消息,其他創作者都為他開心。(圖片來源/台灣索尼音樂)

訪問的開頭跟尾聲,我問柏霖同一個問題:「你快樂嗎?」柏霖這麼回答:「對我來講,『快樂』在前幾年可能是被看到、被肯定,是那種『贏』來的榮譽跟光環;而現在,快樂對我來說是去接受生活裡面某些不美滿,或是自己很執著的某一種狀態,然後很誠實的去面對它。只要誠實地認清自己的感受,快樂對我來講就是一種附加價值。」

28 歲才出道,出道短短三年將第一次前進金曲獎,不論結果如何,至少「準歌王」柏霖在《允許萬物破碎》之後,心裡的大部分疑惑都有了答案,他笑著說:「所以我常跟公司的同事們說,做完專輯,我好像『渡』了什麼一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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