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年前以《大餓》獲台北電影節最佳新人的蔡嘉茵,在公視《人生清理員》飾演專門清潔過世現場的清潔社員工;戲外,她從小與死亡過招,一歲多沒了父親,戲稱自己是「孤兒儲」──隨時等著當孤兒。
來不及對父親有印象,蔡嘉茵一歲左右爸爸就過世了:「遺憾倒是不會,只是看過照片而已。」從小聽媽媽抱怨爸爸騎摩托車、沒綁好她就載出門,蔡嘉茵長大卻說:「我媽的重點是他沒有把我綁好,可是我認為,他可能喜歡載著我到處跑,因為我爸 40 幾歲才生我,當時還殺了一隻豬請客。」
可惜她和雙親的緣分都很薄。父親過世後,母親含辛茹苦養育她,蔡媽媽因為早年得過猩紅熱,心臟瓣膜每十多年就要開刀換一次,身體虛弱到蔡嘉茵上高中前已經無力工作:「她用存款給我生活費,一個月六千元,要搭車要吃飯根本不夠,所以我會想辦法弄錢。」
蔡嘉茵形容自己和媽媽的關係是「相愛相殺」,一方面生氣媽媽的個性太古意(kóo-ì,忠厚),家裡原本開工廠,有好幾台賓士車,爸爸過世後,很多人搶分錢,「人家說欠錢,她連借據都沒有看就把錢還人家」;一方面又佩服媽媽很會存錢,「她這樣子還有辦法默默在新莊買一間套房,姑姑把原本我們住的房子要回去後,我媽直接帶我搬到她買的套房。」
從小吃苦,讓蔡嘉茵累積了無數打工經驗。拍攝《人生清理員》過程中,現場有很多「臨演(蛆)」,每次都是幾百隻到處爬,她一點都不怕,只有一次要拍老鼠爬過她的腳:「我不知道為什麼,蟑螂我可以徒手抓,蛆我也可以摸,但老鼠我真的不行,要找替『咖』。」
回想起自己五歲左右,鄰居家養紅龍,當時她已經會拿著塑膠袋蹲在水溝上面,等蟑螂一出現,「我就捏牠的觸腳抓起來,一包五隻或十隻去賣」;媽媽在車棉被袋的工廠上班,怕她亂跑,帶著她上班,「我就在那幫忙,一個月可以賺兩千元,對小孩子來說收入很不低。」
四歲學煮飯 賺零用錢方式很特別
「我還賣過『親親』,就是阿北說親一下,給我 50 元,現在聽起來好像怪怪的,其實對他們來講,他們是在幫我媽養兒,因為直接給我媽錢她會不好意思,所以就找一些理由、想辦法讓我賺錢,想一想滿有人情味的啊!」蔡嘉茵說。
多數觀眾透過《大餓》認識蔡嘉茵,宣傳該片時,她曾分享因為身材遇到的嘲諷和言語霸凌;但若因此將她想得很可憐、脆弱,可就大錯特錯。特別的成長背景,將她從小訓練得獨立自主,四、五歲起媽媽就教她煮飯,「她說如果她不在了,我去別人家可以照顧自己,比較不會被討厭。」
蔡嘉茵大喇喇地說:「人家『王儲』是日後準備當皇帝,我是從小就被人說是『孤兒儲」,等著當孤兒,而且我一直有心理建設,知道那一天不會太遠。」確實,蔡嘉茵 20 歲出頭歲就失去媽媽:「她第一台手術進去,最後一台出來,中間我聽到比較菜鳥的醫生跑出來,嘰嘰喳喳說止不住血怎麼辦?大概就心裡有數。」最後,媽媽連裝了葉克膜都無力回天,慢慢地停止心跳和呼吸離去。
聽蔡嘉茵淡定地說著死別,好奇她在事發當下的情緒也是如此平靜?她說:「那時候很忙,喪事從來不是在照顧死人,是活人意見最多,那時候我最強的理念就是想讓旁人閉嘴,因為是媽媽的最後一程了,我真的希望把這件事處理好。」那陣子,她忙到沒時間喝水,好幾天排尿都是咖啡色。
雖然一路窮到大,但蔡嘉茵自認不曾因為家境而被欺負:「因為我很會打架,我的體育成績很好,國小開始就是代表隊,國中開始打籃球一路保送到大學。」國中時期,她無法打工,學校提供她食宿,條件就是住在學校練球。
高中讀北一女,蔡嘉茵連同性緣都很旺:「我是體保生,很多女生喜歡,她們都叫我們體保寶寶啊,什麼事情都把我照顧好,因為我是他們的驕傲;她們大部分運動都不好,反而覺得會念書沒什麼,會打球的很厲害。」
大學才變胖 三個月多了 20 公斤
就這樣一路風光到大學,因為過去在球隊都是軍事教育,上臺大後變得太自由,「期中考我都不會,不想念了就直接休學,辦完手續才跟我媽講。」休學後她跟國中同學一起開店賣新加坡拉茶跟吐司,「新加坡拉茶都是加煉乳啊!我短短三個月胖了 20 公斤,我衣服都沒有換,三個月就把垮褲穿成緊身褲。」
對於因為變胖所遭受的惡意眼光,蔡嘉茵老實說,其實不太在意;或者應該說,她不在乎外表、不在乎別人怎麼看:「我大學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門牙,因為我高中打球撞到一半;某一天吃卡拉雞腿堡,才咬第二口的時候牙就掉了,我也沒錢裝,就這樣生活了好幾年。」
後來進了演藝圈,「誰敢嫌我胖?當我的面沒有人敢說,我反而像是個寶貝一樣;在這個行業中,我的存在是這個多樣性非常重要的一環,所以(歧視)進演藝圈更不會有」。
那在另一半面前呢?蔡嘉茵說:「我老公是一開始嘴巴很賤的那一種,所以後來我們兩個要交往、結婚,嚇死一堆人;他是主流的那一群,但又可以跟邊緣人當朋友,他有個特質是看所有事情都很公平,反正我們兩個都滿豁達的,可是如果我因為體型被攻擊的時候,他反擊的火力比我強很多。」
現在的蔡嘉茵,是否苦盡甘來?她不確定,但至少有了自己的家、有個和自己同樣要強的魔羯座女兒;偶爾她想控制飲食或瘦身,為的是健康、角色需要,但從來不是為了身材。
就像她曾經在窮到全身上下、包含戶頭只剩下六、七百元的時候,打工路上看到一隻被路殺的小黑貓,依然硬著頭皮打電話花五百元請人家收,即使接下來她得要用一百多元撐到下禮拜,但只要是她認為對的事情,她就會去做。
神奇的是,那一次,她馬上接到一個五、六百元左右的小零工,把生活費的缺口補回來。也許,這就是生命的因果跟福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