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是臺灣屈指可數的女性商場強者,童至祥的談吐之間絲毫沒有人們想像的疏遠距離,數十年高階主管生涯在她的生命裡,印刻下的是誠懇待人的真心,從容面對每一個出現在生命中的緣分。
俗話說:「學海無涯勤是岸 。」這句話,用在童至祥身上,可說是無庸置疑。2023 年 3月,卸下宏泰企業機構總經理身分後,童至祥遠赴美國,重拾與家人的關係,建立新的家庭連結。一樣面對新生代,但對象不再是過去習慣的職場部屬,而是有血緣紐帶的下一代,成為有別於以往職場歷練的全新學習。
五年級生的童至祥,在臺灣經濟起飛的 1981 年進入外商公司 IBM,從基層行政做起,27 年時間,先後被派去日本,大陸, 參與過無數大中華區的重點項目, 後來又負責 IBM 公眾和金融事業群系統制定與業務開發,2006 年,她成為 IBM 臺灣 50 年來首位女性總經理。
2009 年,童至祥在眾人訝異中,進入臺灣本土上市零售龍頭特力集團擔任執行長,掌管特力集團旗下的貿易事業以及特力屋、HOLA 特力和樂等零售品牌,員工將近七千人。在特力屋 11 年的時間,童至祥協助進行集團垂直整合,把外商制度帶進人治但具有彈性的本土企業,對特力集團紮穩跨國企業根基,扮演重要角色。
「對於沒有嘗試過的事物,我都會感到好奇或有趣。」童至祥這樣形容自己,超強的學習力,不僅反映在自律的生活上,也是她在應對所有領域轉變時的最佳助力。
認識童至祥的人都知道,她是個自我要求甚高、紀律十分嚴謹的人,連續 20 年以上,每天凌晨 4 點起床運動,梳洗出門後旋即展開一整天的工作行程,從不間斷地一一執行每項計畫與目標。2020 年離開特力集團,童至祥先後至中嘉集團、宏泰企業機構擔任總經理一職,歷經疫情洗禮、人際互動改變,心裡不時有個念頭:「人生已過半,日復一日只為工作,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?」
人生下半場,不再只被工作填滿 昔日職場女強重返家庭經營
1993 年生子,童至祥長年奔波工作,和唯一的兒子 Alvin 聚少離多,尤其在他求學成年後,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。隨著 Alvin 結婚生子建立自己的家庭,母子之間的相聚機會更少,始終讓童至祥有種說不出口的虧欠感,恰巧媳婦於去年懷上第二胎,看著夫妻倆獨自在美國生活,明白照顧幼兒、新生兒還要兼顧工作有多辛苦,深度思考後,她決定從職場退下,卸下宏泰職務,以奶奶的身分,到美國陪伴 Alvin 一家,也彌補過往鮮少參與孩子成長歷程的遺憾。
「當時沒有想那麼多,一心想成為他們夫妻倆的後盾,抱持著『無所畏懼』的心態,殊不知家庭經營,並不是這麼回事……」到了美國不久,迎接第二個孫女誕生,童至祥和先生不僅要照顧大孫子、張羅家中大小事,還得幫韓國媳婦坐月子,連續三個月忙進忙出、一刻不得閒,忙碌到兩人都瘦了三公斤;然而,生活的習慣磨合,以及與媳婦間的文化觀念差異,也在此時浮出水面,不僅讓兒子成了夾心餅乾,家裡氣氛也變得緊張、甚至衝突不斷。
管過上萬人的組織,經營過幾百億跨國生意,在這個只有四大兩小的親密空間裡,童至祥卻陷入瓶頸,不禁讓她反思,這中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?
學習脆弱 為更好的親子經營做出取捨
「就好像每天都在上演連戲劇,誰也不曉得下一顆未爆彈何時會爆發。」長久以來,母親與兒媳間一直都是道難解的題,這樣的困擾,同樣也發生在職場上如魚得水的童至祥身上,使她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折,出現難得的沮喪之感。
不過,既然問題發生了,就要想辦法解決,童至祥不讓問題惡化,主動提出解決方案。「我想了很久,覺得應該要主動示弱,即便這不是我習慣的方式。」童至祥認真地說,她向兒子表達想法,明白說出心裡的感受:「我一輩子都愛你們,但你無意間的話常常讓我很受傷,繼續下去對大家都不好, 我希望你們考慮搬出去, 讓我們保持適當的距離, 但一輩子仍是最親的家人。 」
突如其來的低頭,和脆弱的情緒反應,對童至祥和兒子都是一種衝擊,一個是必須學習放下身段、表達軟弱;另一個,則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前提下,目睹總是意氣風發的母親,露出從未出現過的脆弱面。
「人生很多事情沒碰過不會理解,包含家庭關係的經營,遇到後學習怎麼接受自己的軟弱,然後再練習坦承,學習之後進行調整,就是我的人生哲學!」童至祥坦言,雖然做決定的當下很掙扎,但最終仍希望和兒媳維持良好的關係,很慶幸自己勇敢表達想法,讓雙方調整出更好的距離,建立美好的家庭關係。
這項經驗也讓童至祥正視了「脆弱」,發覺示弱不等於軟弱,適時的脆弱其實擁有很強大的力量。
持續精進自我 兼具導師與學生身分
在家庭中重建關係,而在熟悉的專業領域,童至祥則是傳遞強大的學習力!可別以為台灣和美國 12 小時的時差會成為阻力,她依然凌晨 4 點起床運動,依然在固定時間以企業顧問或董事身分,參與董事會討論 、遠端教育人才、聆聽重要議題演講, 有時甚至在半夜線上開會,像培育新創的 AAMA 台北搖籃計畫、提拔女力的 WOB 女董學院,時常都能見到她的身影。
「能就近照顧家庭,還能一邊發揮所長、貢獻社會,真的很棒!」童至祥分享現在的心境,從第一線退下來,雖褪去鎂光燈的焦點,但仍可以「陪跑教練」身分,將長年累積的心法和領導理念交棒,協助企業品牌定位、提攜有潛力的後輩,反而比以往馬不停蹄、只為工作而活的狀態更具能量。
好學的她,前幾個月還特別報名了世界第一領導力大師 John Maxwell 的共識營,身為資深粉絲,童至祥拜讀過作者所有著作,一直很想學習如何聚集人才,且在對面任何人時,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與理想的溝通。
首次隻身一人參與純老外的活動,在完全陌生、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情況下,童至祥必須用不熟悉的方法和語言,把想說的概念傳遞出來、介紹自己,某部分來說,也是一種突破性的自我學習。
「年輕時在 IBM 遇到各種能力特質不同的優秀人才,覺得人有百百種,有些人習慣靠一張嘴,我始終不是很欣賞這樣的作風;後來當上高階主管,開始去欣賞這些人,但依舊不把此類風格與自己畫上等號,沒想到到了美國, 我竟覺得這種能力,在一個多元多種族的文化下,自己的聲音要被聽到,是極端重要的, 所以積極學習成為一個擅長說話的人,這在無形中也讓我增長了不少智慧。」
童至祥認為,很多時候只是因為沒有經驗,便很難想像或接受,當認真嘗試後,反而能激發過去沒有發揮出來的潛力,就像自己從沒想過,能有機會與他國企業菁英,在共識營互相討論、分享專業一樣。
以高寬廣亮的信念 迎接退而不休的經驗累積
那麼,卸下職場光環,是否會有空虛的時候呢?這種「類半退休」的生活,真的是心裡想要的嗎?童至祥笑說,以前還真的覺得自己是「無敵女超人」,要為了工作發光發熱,當萌生到美國的想法時,也早就設想各種可能,勢必得做些取捨,為重要的人抑或是另外的成就而活。
「以前我總說自己是『阿 Q 精神勝利組』,不愉快的事可以直接切掉,明天又是新的開始,也是這兩年和兒子團聚、在不同地方生活,才慢慢有了改變,願意面對脆弱,甚至是自己的不足之處。」
這其實也回到童至祥一生的座右銘:高、寬、廣、亮。
自從踏入職場,她帶著有格局的高度信念,應對每一個階段狀態:面對工作,不再做全職工作,用更高的視野,持續貢獻社會;面對家庭,用寬闊的心胸,學習表達脆弱、表達愛;面對生活,用明亮的信念,重拾並認識新的生命體會,藉此讓人生碰撞出不同的元素,均衡地學習實踐,豐富的每一天,已讓她充實無比且無所遺憾了。
問童至祥,有想過做到某個階段,就完全退休嗎?只見她曖昧地說:「老實講,我一直不太喜歡『退休』這兩個字!又退又休好像無所作為,這會讓我很不舒服。
從第一線退下,到重拾家庭關係建立,再到理出人生新目標、學習新事物,將過往和當下串為一條扎實的長線,以剛柔並濟的力量,發揮所長、提攜後輩。相信未來無論過多久,童至祥的學海之路,會像堅韌的絲線一樣,無盡地綿延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