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君豪曾多次獲得各大音樂獎項的肯定,也是目前業界中享譽盛名的熱門音樂製作人,在看似光鮮亮麗的外表下,多數人或許僅知道他的成就,卻未曾注意過,他一路走來,懷有著一份對音樂的赤誠,以及獨特的悲觀視角;而近些年來,他與家人、孩子的相伴,對他來說更是不容忽視的影響存在,這也成為了他現今在音樂路上的其中一項動力。

「我是典型的內向(I)人,但這也讓我在音樂的旅程中,享受我的悲觀,並以這樣的心態去盡力做好每一件事情。」

這就是陳君豪。作為一名音樂製作人,他在旁人看似光鮮亮麗的目光中,擁有一份獨特的生命視角,讓他在音樂道路上持續不懈地展現自我的力量。

想成為很酷的人物 從高中到大學的吉他夢想

彰化出身的陳君豪,自幼便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。回憶起那段歲月,那是一個與現今音樂市場截然不同的時代。在卡式錄音帶盛行的年代裡,他常常光顧彰化火車站附近的山海山、玫瑰等唱片行,購買錄音帶,對此他說:「那是1990年前後的時代,我經常跑去唱片行買錄音帶,回家後反覆聆聽。小學時喜歡華語流行歌,國中後則開始尋找更多不同的音樂內容,轉而聽西洋流行音樂。」

在那段青澀的歲月裡,多數青少年的時光多半被考試與升學填滿,陳君豪也不例外。他坦言當時對未來並沒有太多想像,唯一驅策他的是對音樂的純粹熱愛。談到他開始學習吉他的契機,陳君豪回憶說,當時他非常喜歡日本漫畫家梅澤春人的《神行太保》(BØY),漫畫中的主角一條誠是樂團的主唱,生命中最重要的價值是「朋友、搖滾和信念」。

這深深打動了陳君豪,他覺得那樣的角色非常酷,他想成為如一條誠般的人物,但因為當時在精誠高中,並沒有熱音社或吉他社,於是他便在住家附近的樂器行報名學習吉他,從此展開了他與音樂的不解之緣。

陳君豪因為自幼喜愛聽音樂,再加上漫畫《神行太保》的影響,因而開始學習吉他,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陳君豪因為自幼喜愛聽音樂,再加上漫畫《神行太保》的影響,因而開始學習吉他,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
原本,陳君豪的大學志向是傳播學系,但因為種種巧合,最終他進入了東吳大學英文學系。正是這份青春的熱血與毅力,讓他在高中到大學時期,享受吉他撥片在六弦間的彈撥,以及指法在弦上流轉的自由。當時的陳君豪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,恣意馳騁在音樂的世界中;然而,也因為這樣,他的大學課業一直拖延,連續讀了七年才畢業。

「我記得當時有一門主修科目——英國文學概論,我連續被當了好幾次。有一次我對我媽說:『可不可以不要繼續念了?』因為當時我在外面教吉他,已經有了一定的收入。但我媽非常堅持,要求我一定要完成大學學業,這是她的底線。」陳君豪回想起當時的情景,不禁笑了出來。

他也十分感謝母親的堅持,正是這種堅持,讓他在大學生涯中對外國文學產生了興趣:「思辨文學的過程其實就像玩音樂一樣,在文學中,你會思考作者的動機與內容的涵義;而在創作音樂時,你會考慮如何使用音符、創作出怎樣的內容。我就是喜歡這創作的過程和感受。」

從初生之犢到成為製作人 三位生命中重要的影響人物

「我一開始其實有些自大,總以為一把吉他能征服全世界。」面對種種過往的詢問,陳君豪突然這樣哂笑著說。在2003年大學時期,陳君豪與好友春麗、奧迪和緯緯組成了Formula樂隊,並在Yamaha第16屆台北區(金聲)比賽中獲得最佳樂團第一名、全國第二名、亞洲區第三名。這些優異的成績使他開始在音樂圈內認識了一些經紀公司和經紀人。

當時,知名音樂人黃中岳正巧在一場比賽中擔任評審,四處尋找有潛力的人才,為歌手戴佩妮巡演和四人女子樂團櫻桃幫擔任製作與教練。對陳君豪而言,黃中岳無疑是他從素人踏入流行音樂界的第一位重要人物,也是啟蒙他成為音樂製作人的老師。

「起初我對流行音樂不以為然,不怎麼瞧得起,但經歷了這一番洗禮,我才深深領悟到自己的不足。」陳君豪回憶起與戴佩妮一同練團的時候,由於過去主要彈奏電吉他,甚少接觸木吉他,而電吉他與木吉他在琴身與細部設計上有著細微的不同,在高品質錄音環境中,記錄下來的音色會暴露出技巧上的不足之處。

陳君豪感慨道:「彈奏吉他看似簡單,人人都能彈,但在流行音樂中,作為一名伴奏手,你不只是彈奏而已,要如何讓自己的吉他音色襯托出歌手的聲音,並準確無誤地彈出正確的音調,這是十分困難的。」

說到這,陳君豪也表示自己十分懷念那段練團的純粹時光。他還記得自己開著一輛破爛的車,有時候冷氣總是時好時壞。但由於順路,他常常接戴佩妮一起去強力錄音室練團。然而戴佩妮從不在意這些,反而和他天南地北地聊起了天,在每個禮拜的練團時光中,他們也逐漸熟悉彼此。時至今日,戴佩妮依然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好友之一。

後來陳君豪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,被黃中岳推薦給另一位知名音樂製作人呂聖斐。2015年,張惠妹的巡迴演唱會需要一位吉他手支援,陳君豪憑藉自己的才能,以及團隊的身高需求,因而順利進入了張惠妹的團隊。陳君豪說:「呂聖斐老師的耳朵真的很靈敏,他能清楚地聽出音色和音調的問題。而且他喜歡Jazz Fusion(融合音樂),這種跨領域的接觸深深影響了我。」

當時陳君豪每天戰戰兢兢,不敢懈怠,回家後瘋狂練習彈奏技巧。他還記得為了張惠妹在日本的一場演唱會,他整整練了三個月,每天花四個小時以上的時間來練習。

陳君豪感謝所有遇見的人,也在對自我要求的經歷中,逐漸成長改變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陳君豪感謝所有遇見的人,也在對自我要求的經歷中,逐漸成長改變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
因為在音樂路途中遇見了這三位重要人物,陳君豪的心態至此發生了改變,從初生之犢的激昂,轉變為踏實穩步的自我堆疊。經過數年的累積,他從基礎功夫開始練起,並在與不同歌手和團隊的合作中,逐漸熟悉如何規劃各類音樂的製作。最終他成為如同導演般的音樂製作人,為不同的歌手打造專屬於他們的音樂內容。

得不得獎應回歸本心 從《Flow》到《Pluto Potato》的製作淺談

如今在第35屆金曲獎,陳君豪以楊乃文的專輯《Flow》入圍了最佳專輯製作人獎與最佳演唱錄音專輯獎,Plutato的《Pluto Potato》則入圍了最佳演奏錄音專輯獎。在過往他曾多次在不同獎項中獲得殊榮,這不僅是對陳君豪個人才情的肯定,也是他自身努力的成果。

而這次的入圍,陳君豪又是如何想的呢?對此,他說:「很多人都會有得失心,我也是一樣的。但是我認為得獎這件事情,就好像樂透開獎一樣,無論開不開獎、得不得到,你最終都要回歸到自我做音樂的這份初衷與心情上,不要被困在其中。」

陳君豪認為無論得不得獎,都應當要回歸到創作的本心上,不要被得獎的得失心給困住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陳君豪認為無論得不得獎,都應當要回歸到創作的本心上,不要被得獎的得失心給困住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
在這次入圍的兩張專輯中,陳君豪認為自己的角色是截然不同的,在《Flow》,他和葛大為宛如導演般,與歌手楊乃文,一同操持整個這整張專輯的風格與走向。「Flow原本是指流水,後來也形容音樂的型態,而楊乃文她的聲線很獨特,且有個人風格,但卻又如同水這個載體一樣,可以隨不同風格做出不同的變化。」

基於這種變化性,陳君豪與葛大為便為此四處洽詢邀約,最終與樂團JADE、傻子與白痴、佛跳牆,及伍佰、Beyond的吉他手黃貫中等音樂人合作,以《Flow》呈現一場宛如音樂祭般,變化紛繁,曲調風格極其不同的夢幻十首歌曲。

在《Pluto Potato》,陳君豪則從混音師的角度,透過電子混音的能力,來讓這張專輯更加凸顯出本該有的風味與特色,陳君豪笑稱:「這就有如電影中後期調音調色的剪輯師,也有如同二廚的角色。」

不過這兩張專輯都有個共同點,在後期處理上,都曾送到英國去做後期的處理,完成最後一道的染色,讓聲色的呈現能更為至臻,陳君豪表示:「英國的混音技術,有它獨特的風貌。楊乃文與我因為都很喜歡英國的聲響,楊乃文從小就聽英國音樂長大,因此《Flow》最後選擇送到英國去做處理,希望能染上英國搖滾的色彩。《Pluto Potato》也是基於我對英國混音的喜好,而送去的。」

悲觀與迷惘,成就如今自我

許多人可能知道陳君豪是一位知名的音樂製作人,但對他而言,他的角色定位遠不止於此。從吉他手到單曲製作人、編曲人,再到組建樂團、創立工作室、成為老闆,甚至成為父親,陳君豪的經歷豐富多樣。他形容自己時,不像一般人會強調樂觀、開朗等正面特質,反而認為自己是「悲觀」、「迷惘」的,但這並不完全是負面的描述。

陳君豪表示:「我很享受這種悲觀的感受,因為當你對事物不抱過高的期望時,了解自己的不足之處,你會花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做好每一件事。」

陳君豪享受自身的悲觀,並以此為動力去做好每一件事。(攝影/涂豫新)
陳君豪享受自身的悲觀,並以此為動力去做好每一件事。(攝影/涂豫新)

在迷惘的路上,從年輕到如今的中年時刻,陳君豪笑說:「撇開年輕時對收入的不穩定感,我想在這路途上我一直十分擔心,作為一個音樂人,其實也有它的生命週期,就像運動選手一樣,多年後可能跟不上市場的變化。」

這是一個龐大的問題。音樂隨著群眾的喜好與當下的文化而改變。陳君豪見證了台灣市場的變遷,從卡式錄音帶到CD,再到現今的網路串流平台,這些硬體的變化和音樂風格的演變,再加上華語音樂在台灣和中國市場受眾數量上的差異,都讓他時刻憂慮著自己的發展。

雙子座的他,宛如具有雙重人格般的特質,也是一位內向的I人,他知道自己是悲觀的,但在作為一名音樂人、製作人、老闆等角色上,他說:「我並不會表現出這份悲觀,因為我知道我自己作為一個領導的角色,我不能如此呈現。」可是另一方面,他以此為自我成長驅策的動力,進而自主學習了電子混音等技術,還有在多個職務間擔任不同的角色,努力做好每件事情。

透過孩子看見不一樣的音樂可能性

「在還沒結婚生子前,以前玩搖滾樂的,或許都會覺得『愛』這個字詞,很八股、陳腔濫調,講到這個的時候,都會起雞皮疙瘩。但直到我結婚有了小孩以後,我才發現這是另一個人生的轉折。」

在音樂的路途,早期的陳君豪就像一位闖蕩江湖的獨行俠,將所有感受內斂於彈奏和創作之中。但如今,他卻忍俊不禁地開玩笑說:「家庭是一把雙面刃。」對他而言,有些生命中的獨自承擔與自由,因婚姻和孩子而放棄,卻開拓了他對音樂體悟的視角。

結婚以後,家庭與小孩對陳君豪而言是無比重要的存在,也讓他的音樂創作更有了不同的視野風貌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結婚以後,家庭與小孩對陳君豪而言是無比重要的存在,也讓他的音樂創作更有了不同的視野風貌。(圖片來源/陳君豪)

「以前很多人說,玩搖滾的都喜歡嗑藥來放大感官,進而創作出最好的音樂。」陳君豪脫口而出後停頓了一下,接著說道:「但我想,生小孩、擁有小孩才是最大的美好毒藥。因為在照顧小孩的過程中,從他們身上你會感受到無比的感性。」

作為一名音樂人,最害怕的莫過於靈感枯竭。陳君豪在靈感的追尋上,除了享受演唱會的工作,每到一個新地方,也會盡可能了解當地人的生活與音樂。他也喜歡透過上網找尋各類影片,從不同領域的視角刺激自己的創作靈感,而另一個更重要的靈感來源就是他的孩子。他表示:「我喜歡觀察孩子們的生活樣態,像是我的小孩很喜歡畫畫,從他們的畫作中運用的色彩、畫面與元素,我都能將其轉化成音符。在佛跳牆樂團中有一首《關你屁事》,我甚至借用了小孩的聲音來創作。」

這是如今的陳君豪,他不只是音樂人、製作人,更是一名父親。在多重身份中,他認為這些角色讓生命不再單調,而是充滿了各種有趣的可能性。他以此為動力,在自我悲觀的視角下,盡力做好每個可能性,並在音樂的路途上恣意遨遊,與家人、孩子一同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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