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新莊輔仁大學有著一群師生,他們藉由成立志工服務隊,服務對象從偏鄉到外籍移工;海外教育到國際交流,身體力行、推動使命,並傳承至今,而這一切源於曾聖益教授在教學場域上看見的問題,以及歷屆學生們共同努力的成果。
在學生時代,你是否也曾經參加過校內的服務性社團或志工隊呢?許多大專院校的社會性服務社團或志工隊,是台灣社會中安定與扶助弱勢的重要力量,任職於輔仁大學中國文學系的曾聖益教授,投身教育多年,看見了偏鄉與移工的困境,也發現了學生們在課堂中對未來人生茫然的問題,因此成立了文學院志工服務隊,後來更獲得「111年青年志工團隊競賽及運用單位表揚計畫」的表揚榮譽。
從五專到高中 原想成為作家的初衷
輔仁大學文學院志工隊自2012年創辦以來,便陸續成立了文華、文輔、文愛、文善、文培及文心六隊學生志工服務隊,這六隊志工隊皆由曾聖益與學生所創,他長年以來為志工隊服務,而志工服務隊之所以會成立的原因,其實有一部分與他自身的天主教信仰以及儒家經學的鑽研有關。
曾聖益的祖父,原本是在中南部四處接案移居的木桶修理工,後來隨著國有耕地的放領政策,他們一家人便定居在南投務農。那段時期,其實是曾聖益一家最貧困的時候,他回憶起當時的歲月,笑著說道:「那時常常要拿貧戶證明給老師看,當下我其實不知道那是什麼,後來才意識到,原來這是貧困的證明。」
曾聖益是家中的第七個孩子,他自言:「我小時候自有印象開始,便在田裡協助爸媽除草等雜務,我家也是天主教家庭,之所以會信仰天主,是因為當時美援的背景,美國天主教瑪利諾外方傳教會在南投傳教,我爸爸那一輩接受了教會的援助,所以我小時候就跟著爸媽去教會。」
談起他與教會的淵源,曾聖益則笑說:「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而言,會喜歡去教會的原因,是因為一來可以拿到好吃的糖果餅乾外,再來就是可以逃掉家中繁重的農務重活。」
這時的曾聖益,其實對於天主教的教理,並未有太多深入的關注,他回憶起那時自家與其他家庭最不同的地方,或許是當時的他十分喜愛閱讀各類讀物:「我的姐姐們,尤其是二姐,很喜歡看書,也時常會買書給我看;但我最早讀完的不是武俠小說,而是瓊瑤的言情小說與倪匡系列的科幻小說,後來自己還曾想過要去當作家。」

但曾聖益求學的歷程,說起來也是相當的峰迴路轉,最初他就讀於雲林工專的機械設計,可是課程中的代數、函數內容,對他而言卻十分艱澀難懂,再加上種種原因,因此沒多久,他便離開學校,到台中投靠姐姐,白天在工廠上班,晚上則拚命讀書,準備重考。
對這半年多的打工時光,曾聖益回憶道:「那時工廠附近有流動書店,我那時賺的錢,有大半都拿去買書。也因此到後來我進入輔仁大學就學前,像是志文出版社出版的新潮文庫我有將近一百多本的收藏,各類文學、藝術、哲學等的主題,都讓我獲益良多。」
也是在此時,曾聖益下定了決心,想要進入中文系讀文學,成為一名作家。
當天主精神與儒家經學相撞激盪
喜愛閱讀,更花了大把時間在閱讀上的曾聖益,天主教與儒家經學是他生命中相當重要的兩類思想,不過這兩者之間其實對年輕時的曾聖益卻是略帶著衝突的對立層面,但在談起這兩類思想前,或許可先從他的個性開始說起。
一般人眼中對於中文系教授的印象,是什麼呢?興許是溫文儒雅、風花雪月,曾聖益卻並非如此形象。在課堂上學生們多數總認為他教學嚴謹,同時也敢說敢言,而這樣的特質,其實早在他就讀高中的時期,便展現出來。
「我高中時常與教官起衝突,三年六個學期,就大概累積了超過百來個的警告。」曾聖益解釋,當時的教育環境,其實並不像現今講求公平與合理的對待,自己是重考生的關係,一開始便被學校教官帶著有色眼光看待,認定必然是品行不好,才會重考,再加上班級間的同學,有些人其實是教官的密探,會偷偷監控、告密,因此曾聖益常與教官起衝突。
還記得有一次,他看見教官抓抽菸的學生,另一方面卻又放縱與自己親近的學生抽菸,於是曾聖益便對此唱聲(tshiàng-siann,以言語大聲威嚇、撂狠話,表示警告與不滿。):「你們這樣是雙面人,這樣是不對的!」這種見義勇為的舉動,或許也是他後來面對種種社會弱勢時,時時刻刻想幫助的原因。
年輕時的曾聖益,很早開始閱讀梁啟超、胡適與錢穆等人的作品,在大學時又受到儒學的薰陶,也因此漸漸從文學開始走向了經學,遂而改變了原本想當作家的想法。
與此同時,他對天主教原是有些許的反感,他解釋:「我最初覺得天主教有些過於古板、八股,而基督教中的一神信仰,更是讓我無法接受。相較於儒家的思想,這是有所矛盾的,就好比在學校中,有老師對學生說:『你只能聽我的,不能聽從其他老師的教導。』這對當時的我是無法接受的。」
然而這樣的想法,在退伍考上了政大研究所後,由於自己當時以儒家文獻的內容作為自身研究的領域,在深入鑽研後,便發現到儒家學說在發展的過程中,也有屬於自己特有的封建與保守性質。
曾聖益對此表示:「隨著深入的理解,我發現到儒家與天主教信仰在封建保守、威權統治以及一神信仰間,有著類似的交集,但相對而言,它們在入世的社會關懷性上,也有著世界大同、解決貧困的共同特質。」

在研究所學習的路程中,曾聖益追隨擅長於經學、禮學等領域的葉國良教授作為指導老師。葉國良在中文系的領域中,擅長儒學三禮(即《儀禮》、《周禮》和《禮記》),而葉國良師承於孔子第77代嫡長孫孔德成先生的學說,透過葉國良教授的指導,曾聖益對禮學內容的研究有著深入的了解:「對禮儀的鑽研,讓我意外理解並熟悉天主教中傳統的禮儀內容。無論是儒家的禮儀,亦或者天主教中的禮儀,它們都是透過某種儀式去傳達信仰或理念。」
「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,受到社會的洗禮影響,原本年輕時代那份想透過理性去解決信仰問題的想法,到後來反倒是被天主教中的信仰與行善理念所感動。而這份核心價值,也與我所學的儒家精神是相互輝映的。」
始於課堂與社會的觀察 與師生共創志工服務隊
自2008年開始,曾聖益開始任教於輔仁大學,在教學的過程中,他發現到課堂上的學生不少人對未來感到茫然,在學習上也提不起興趣;與此同時,校園中有位鄭神父和他有所交集往來,神父在教授通識課的經驗中也發現自己的學生有著同樣的問題,而這些學生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人都是來自於文學院,因此在一次校園彌撒的聚會中,鄭神父便對曾聖益說道:「或許你我都應該要幫助這些學生們走出去,而不是越來越封閉。」
當時曾聖益也觀察到校內的服務性社團或志工隊,雖然對於偏鄉弱勢的幫助有起到一定的作用,但很多時候體制或計畫的不周延,導致讓許多學生們在服務的過程中,變成像是來來去去的過客。
雖然愛心的確被展現了,但一次、兩次後,這種善行並沒有被持續下去,反倒是又換了新的學生前去幫忙,弱勢族群在這情況下,倒成了擺拍畫面中的道具,沒有人去重視他們當下的感受。
「服務是需要持續、永久的,而服務的對象才是關鍵,但多數時候在這些服務性社團或志工隊的目的,卻變成了訓練自己、建立個人履歷的情況,這是不對的。」曾聖益口氣略帶無奈且憤慨地解釋起了他所觀察到的現象。

也就是在這樣的起心動念,曾聖益與鄭神父開始有了創辦志工隊的想法,很巧的是,在2012年,中文系系上接到了一通電話,詢問是否有能服務外籍移工學習中文的課程,但當時系上並沒有這樣的規劃。
曾聖益提到:「我們中文系在地方社區上如果不能為在地的人們提供服務,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。」這通電話就如同催化劑般,曾聖益詢問了一些學生們的意願後,成立了文輔華語文教學志工隊,讓學生發揮所學,開始輔導來自越南、印尼以及菲律賓等地的移工學習中文。
而當時鄭神父也拉著曾聖益前往菲律賓當地的雙語學校參訪。這些雙語學校有許多是1949年從中國逃難出來的神父所創辦,但近年來因為中文師資不足,再加上當地的教育與經濟環境也需要獲得改善,因此曾聖益便陸陸續續成立了文華、文培與文心國際文化志工隊。
除了關注移工與國際交流外,對台灣在地本土的弱勢關懷,也是曾聖益所關注的重點。他成立了文愛寒溪志工隊,關懷宜蘭寒溪部落的當地孩童,以及文善志工隊輔導瑞芳地區的學童。
對此,曾聖益也感念這一路走來的學生們:「這一切也都要感謝歷屆學生們在這當中做出的奉獻與幫忙,因為有他們的存在,才有現在志工隊如此龐大的規模。」
愛人愛己的惻隱之心 雙重信仰給予的體悟
「在《天主經》中有句話是這麼說的:『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,如同在天上。』這當中的旨意,其實指的是愛人如己,服務弱勢以及需要幫助的人們。在儒家中也有所謂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』的概念,對於人性的觀察也有所謂『惻隱之心』,這些我想都是最基本的道理,也是服務他人的重要觀點。」
從2012年開始到如今,將近十多年的日子裡,志工隊歷經了新冠疫情等種種挑戰,也甚至發展出了遠距教學等替代性方案,但曾聖益認為這並不是最好的方式:「在疫情的影響下,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越來越少,也造成後來在招募志工成員上的困難。因為疫情讓人們習慣封閉在自己的小團體內,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。面對面是更重要的!」
曾聖益指出,服務性志工的價值並不在於金錢的意義,而是在於理念的選擇。人文學科或許在現代資本主義的社會下,無法快速獲得鉅額報酬,但如果拋卻了人文學科中對人的關懷,對弱勢的關注,那是很可惜的。
另一方面,時間的分配也是需要學習的,因為行善的本質,並非要人全然放棄賺取金錢的時間,而是要有自主的意願去分配一些時間來服務他人。
「不管怎樣,你再怎麼忙,也還是會有空閒時間的時刻。」曾聖益笑著說道。

而面對過往他曾觀察到多數服務性社團或志工隊所造成的「服務問題」,他說:「在志工隊中,我很強調學習『體貼』,深入觀察與理解他人需求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,因為有時候你以為的善意,對他人而言其實是傷害。」
「我們有時得勇敢去做這些看似微不足道又不容易的事情,這是身為人文學科出身的人應當抱有重要價值。」這正是曾聖益在天主精神與儒家經學學問中所體悟到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