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東部分國家因為長年戰亂,政府組織也相當複雜,甚至一個國家兩個政權,長久分治,巴勒斯坦便是如此。這些境內分裂的國家,就容易讓大國介入,這也是為什麼中東國家的戰爭,打到最後就成了代理人戰爭。
葉門的青年運動組織(Houthi,以下稱胡塞)趁亂也踢以色列一腳,傻子,但也不意外,這些組織要躲在大國豐厚的羽翼下,就得懂得辦事。
中東的老大是誰?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互別苗頭。在許多報導裡會提到,伊朗屬伊斯蘭什葉派,沙烏地阿拉伯是遜尼派,但我沒有很喜歡特別用宗教派別區分,因為邪惡與良善,始終來自於人性,若是和好事連結就算了,要和惡事掛勾,宗教往往成了代罪羔羊。
不提宗教的理由之一,也因為我並非專家,再加上宗教屬敏感議題,實在不宜過度評論,引發紛爭。但從我過去採訪的經驗來看,如果以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為兩大巨頭,伊朗下有黎巴嫩、敘利亞、葉門的胡塞、巴勒斯坦的哈瑪斯;而沙烏地阿拉伯則與卡達以外的海灣國家交好。
當然,這不是絕對連結,中東局勢錯綜複雜,今日如此,明日可能就已經生變。還有其他未提及的國家,則是在我的採訪經驗中沒有對哪一大國特別親近,全靠外交與政治現實搖擺。也因為我的足跡還未遍及所有國家,就不過度申論。
中東還有個隱形的大頭,那就是美國。伊朗那一掛幾乎和美國是死對頭,而沙烏地阿拉伯雖然和美國有暗中角力,但表面上維持互有往來模式,這一掛的國家通常也對美國較為友善,甚至讓美國設軍事基地,包括約旦、卡達、沙烏地阿拉伯、巴林、科威特、阿聯等。美國日前要以色列和沙烏地阿拉伯手牽手交朋友,兩國幾乎要談成了,卻因為以哈衝突爆發,以色列的狂轟猛炸報復,讓以沙建交生了變數。
敘利亞內戰打了十幾年,掌權的阿薩德政府,有伊朗、俄國的支持,敘利亞反叛軍則是美國一路認養補給。而葉門則是相反,前總統哈迪被胡塞組織推翻,逃往南部亞丁成立臨時政權,被多數國家承認為葉門的正版,胡塞拿下過去的葉門首都沙那,讓90年代才統一的葉門再度分裂,甚至,南葉門部分地區由阿拉伯半島基地組織掌控,你說,這國家人民要怎麼好好過活?
我在2019年初赴葉門採訪,是最痛苦的採訪歷程之一。痛苦不是因為戰亂,而是每個城市間的路程,動輒五、六小時,久的要十幾小時,因為南北分裂,沒有飛機航線,極度折騰。再加上要過南北政府的關卡,被南部的嚮導丟包,只給我們通行證,就叫我們自己認檢查哨掛的旗子。我和攝影夥伴兩人清晨搭公車出發,隔日凌晨才見到北部的引路人,白天還看得出旗子長啥樣,入夜根本一片漆黑。中途被攔下無數次,我一律說:我是NGO來當義工的。
當時葉門北部胡塞控制區,被沙烏地阿拉伯封鎖,重要貨運港口荷台達禁運,沙國空軍連番空襲,炸學校、城市、醫院等。北葉門的老百姓承受著百年饑荒,窮到已經不知道吃什麼。我到了荷台達一間醫院採訪,個個骨瘦如柴的孩子,在有限的醫療資源中等待幸運之神降臨,但多數是被死神給接走了。
角落上的壁畫。(彭光偉提供)
印象深刻的一幕是,醫院內的小小病房,擺放了幾張床,大多是媽媽帶著營養不良的孩子們求救,每張床躺了好幾位瘦小幼童。訪問一位母親到一半,她把床上一件充滿皺褶的毯子掀開,我嚇了一跳,原來毯子下還有一位孩子。
這是薄毯不是棉被,毯子下如果有一個人,通常不會無形到看不出來,總會有個厚度,但從我踏進病房裡開始,在這位母親的面前待了這麼久,卻沒意識到有個人在毯子下,是我觀察力太弱了嗎?還是這孩子真的瘦到極致了?我眼前的孩子沒有她年紀該有的天真和細嫩皮膚,我看到的,是皮貼著骨頭,滿是皺紋的小臉。不禁想,這般纖弱的身體,會不會沒抱好就骨折了呢?
荷台達是胡塞控制區,我看不出當貨運往來頻繁的時候,這個城市有多繁榮,我在的當下,已經殘破不堪。這可能就像經過以色列連續轟炸後,有一天我們可以踏進加薩了,你卻無法想像它是個可以住人、甚至曾經人聲鼎沸的城市。在漁港採訪,漁人指著周邊建築的彈孔和殘敗,告訴我他們是如何被美軍和沙烏地阿拉伯攻擊。
我也訪問了胡塞組織的發言人,沒有驚喜或意外,對他們而言,沙烏地阿拉伯和美國就是造成老百姓痛苦的罪魁禍首,而胡塞們,捍衛的是自己的權益和理念。
葉門朝著以色列發射飛彈的新聞,勾起了我對葉門的記憶,這個被世界遺忘到幾乎徹底的國家,老百姓還沒機會翻身,卻被把持大權者攪進各種紛亂中。我好奇,台灣人在同情烏克蘭、巴勒斯坦、痛批哈瑪斯和譴責以色列之後(或之前),對葉門有多少感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