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富凱的父親在今年2月突然病倒撒手,兩人父子情短,所幸回首這35年,他沒有遺憾:「我出道13年,拿獎、唱小巨蛋,他都看到了,我也沒什麼負評,對他有交代,所以這10幾年應該是他最開心的日子吧。」
這場訪問進行時,剛好是許富凱失去父親滿兩個月的日子,他受訪時從容鎮定,問他從悲傷中恢復了多少?他說:「還在適應他不在的狀態。」過程中,他沒有太大情緒波動,也沒掉一滴淚,坦言自己哭點高:「我都是一個人的時候,或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才會哭。」
經紀人在旁補充,有次兩人開車去外景地,車行經高速公路時看到一個建築物,一轉頭發現他淚滿臉,原來是想起小時候爸爸曾經開車載他經過這個地方。
許爸爸走得很突然,從倒下到離開人世,短短16天。許富凱還原始末:大年初八晚上,他在經紀人家,正準備一起出門拜天公,手機突然接到爸爸朋友傳來的照片,父親正在醫院急救。
許富凱說:「他原本身體就不太好,有一些徵兆,像是腳水腫。本來想說跟之前一樣,去醫院打個點滴就好了,沒想到這次這麼嚴重,是突發的是急性腎衰竭,最終引發全身器官衰竭。」
許富凱(右)今時今日的成就與人緣,都是來自兒時父親的苦心栽培與教養。(凱聲影藝提供)
急奔回家的高鐵上,許富凱接到兄姊打電話問他:「醫生說已經腦死或植物人,要急救嗎?」
當下他沒有辦法回答,趕到醫院時幾近崩潰,面對哥哥、姊姊問他:「你覺得要怎麼處理?」他情緒失控:「可不可以先不要講這個!」心裡想著要給爸爸機會:「就算只有1%的奇蹟,我也願意相信。」
直到有一天,他跟媽媽去加護病房,他要媽媽去跟父親說說話,「她去扳他的眼睛,確實有眼淚流下來。以科學角度來看,我爸倒下後眼睛沒有睜開過,所以裡面含著淚水;但我媽選擇相信他聽到她說的話,所以流眼淚。」
那一眼,是許富凱決定放手的關鍵:「我看到爸爸的眼睛,他的白色眼珠都已經瘀青變成黑色了,我知道他沒有辦法再救回來,從那一刻開始,我知道只是在等(他離開的)時間。」
帶爸爸回家 每一步都像刺刀割腳
當時許富凱正在準備衛武營《大玩樂家2》演唱會,與交響樂團合作,沒有出差錯的空間;媽媽、兄姊也再三叮嚀他要敬業,不能將私人情緒帶給買票入場的觀眾,同時間父親在加護病房每天24小時洗腎,洗到醫生說「不能再洗了,血都是稠的」。
許富凱說:「演出當天,我先坐車去醫院跟爸爸講話,拜託他先讓把我這兩天的工作完成,他要怎樣再決定。我哥也跟我說『我知道你很痛苦,但你自己一定要hold好』。」
拿到夢寐以求的金曲台語歌王,許富凱對家人、對支持他的歌迷,終於有了交代。(凱聲影藝提供)
許富凱回到台北繼續錄實境節目《哈囉!毛小孩》,現場氣氛歡樂,更加對比他內心的悲傷。那天錄影結束他立即趕回旗山老家,結果隔天約凌晨兩點,他與媽媽就接到醫院電話通知,他們就趕緊到醫院要準備「帶爸爸回家」。
「我到醫院時,看到護士在翻他的身體,家人圍在旁邊,我一個人站在後面,遠遠的不想靠近,每往一步都好像有刺刀在刺我,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,跟他說:『我要帶你回去了。』」
其實當時許爸爸早已經沒有意識,只是為了循古禮,讓他留一口氣回家,許富凱陪著爸爸一起坐救護車,沿途護理人員要他一直幫父親壓氧氣幫浦,「其實他已經沒氣了,但我還是要一直做按壓的動作。」
一路上,他的腦子是空的,想哭卻不敢哭,「長輩說人走了不要在他旁邊落淚,會離不開;眼淚如果滴在他們身上會是灼熱的。」
站上小巨蛋,許富凱圓了自己和父母的夢。(凱聲影藝提供)
回到家,看著醫護人員把鼻胃管從父親體內拉出來的那一刻,許富凱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他了。那一夜,他沒有睡,伴著靈魂已經不在的爸爸到天亮;雖然自詡哭點高,那個清晨他卻哭掉一包衛生紙,他說:「這是我第一個沒有父親的日子。」
父親的教誨 越有成就頭就要越低
許富凱小時候爸媽從事美髮業,當時景氣好、店裡客人中有很多茶室、酒店的小姐,許爸爸喜歡看餐廳秀錄影帶,他跟著耳濡目染,每天都喝著奶、配豬哥亮的笑話入睡;一次爸爸朋友的入厝儀式請康樂隊表演,他被拱上台唱歌,大家才發現他有歌唱天賦。
於是父親帶他去學唱歌,每週兩天、每次要花1個小時車程從旗山到高雄找老師上課,每天放學回家不是先寫功課,而是打開卡拉OK機練唱兩個小時,爸爸翹著腳在旁監聽;當時就喜歡唱歌了嗎?許富凱說:「不喜歡啊!小時候覺得好痛苦喔,每天面對冰冷的機器,但我爸常會講出讓我不寒而慄的話,讓我乖乖繼續唱。」
許富凱的謙遜、有禮,演藝圈內有目共睹,也獲得無數長輩歌迷的喜愛。這是父親對他最成功的身教與言教。
他回憶參加《明日之星》前,也曾去過其他電視台辦的歌唱比賽,看到有些人趾高氣昂、眼睛長在頭頂上,回到家許爸爸就跟他說:「那種你不要學!將來你越有成就,頭就要越低,看到任何人都要跟對方問好。」
許富凱(右)謙和有禮,很多長輩歌迷看到他,都像看到自己的乖孫。(凱聲影藝提供)
許爸爸在大年初八晚上倒下前,今年春節,許富凱出國旅遊,年初七才回到旗山,剛好和爸爸吃了一頓飯:「他騎車載我去麵店,就我們兩個人,那時候他就一直說身體不舒服,可能內心已經感應到、知道了什麼。」
那一天,原本在過年期間食慾不佳的爸爸,吃掉三分之二碗的麵,許富凱回台北前,爸爸回頭看了他兩次,似乎欲言又止,如今回想他有點懊悔:「如果當時多問他一聲,身體有沒有不舒服?或是開口他跟我說要去醫院,會不會他現在還在?」
但他也很慶幸,有這個一起吃麵的時光,成為父親定格在他心頭的最後畫面;今年清明節,他回南部掃墓,特地開車去了那間麵店,只是再也沒有父親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