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,歌手「張懸」以一首〈寶貝〉走紅;2022年初,已經改回本名「安溥」多年的她,結束與前夫的婚姻,獨自照顧她的「寶貝」。鮮為外界所知的是,過去她和母親曾有過長久心結,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媽媽的寶貝。

不管是以前叫張懸還是現在,安溥都有一種獨特的酷。不是冷酷、不理人的那種;相反的,她很溫暖、誠實、不做作。昔日被媒體拍到抽菸,她沒多講一些否認的屁話;如今當了媽,菸沒戒但不在孩子面前抽。

人與人之間經常是比較級,安溥在歌壇的定位是「文青」,受訪時出口成章,她卻總愛自貶是家中最詞不達意的人,跟父母、兄妹相比,「我是飽讀詩書的人中的敗類」。她連星座都搬出來:「整個族譜只有我是風象星座(雙子座),親戚朋友中一個都沒有,你就知道我看起來多怪異。」

她形容自己是奇怪的小孩,只因深信外婆說「蚯蚓是地球跟人類的好朋友」,她在公園遇到蚯蚓就好心把牠們帶回家養,被奶奶發現後打了一頓。幸好她個性老實,所以成長並不荒腔走板,只是在當下不擅於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。

很多人知道,安溥的父親是前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秘書長焦仁和;但很少人知道安溥從小對媽媽的感情很糾結。她一出生逢人就笑、卻在該閉上眼睡覺時哭,哭到別人以為她「煞著」,這對於生產完要照顧她的母親來說是非常精神耗弱的事,加上產後要回學校當講師,體能瀕臨極限下只好把安溥送去娘家,因此安溥由外公外婆照顧到小學一年級;這期間有一年,媽媽還到美國把博士學位念完。

安溥(右起)和哥哥、妹妹感情親密,從小就是同一陣線。(牡蠣音樂提供)

安溥以為,媽媽回台後,她就可以回家,卻無意間聽到媽媽和外婆打電話,希望她能住到高中畢業再回來,「小時候我跟媽媽很難相處,因為我心裡面總是受傷的,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沒有想要把我接回去」,但小安溥還是強著跟外婆說「我準備好了,我要回家看爸爸媽媽」,結果回家後不適應,「像是媽媽念我回到家也不好好讀書,只要跟我自尊心有關,我就以為是我不應該在這裡,因為她希望我在外公外婆家。現在我40歲了,回頭看當然知道不是那樣」。

關係好壞能選擇  家人關心都是愛

一直到出道6年、發了《神的遊戲》那張專輯後,她才和媽媽變熟。

主因是媽媽長期失眠,安溥陪她去看了很多醫生、看媽媽吃了很多抗憂鬱的藥物,身心狀態處在破碎邊緣,「我帶著她到處換醫生、掛門診,自己去interview(面試)身心科醫生,希望幫媽媽找到不用抗憂鬱藥治失眠的醫生。那時正是我宣傳期壓力最大的時候,但我在那一年做了一個決定:就算媽媽停止吃藥後會有一些失憶的問題、腺體分泌不會再正常了,因為神經傳導的方式被改變了⋯⋯我都願意陪她往身體健康努力,我要她身體好,而不是看起來是正常人,其實身心狀態很脆弱」。

陪母親走過生命中朦朧,也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。(牡蠣音樂提供)

那是出於愛的決定。安溥說:「我開始意識到,我跟媽媽的關係好與不好,都是我的選擇;我不再是青春期時因為別人說了什麼、或怎麼想就會害我受傷,害我過得很憂鬱。就算媽媽那時和我處不好,我們一輩子個性合不來,我還是會找到方式去愛她。」

如今安溥很自信地說:「她擁有3個優秀的兒女,不是事業的優秀,而是這3個兒女都很愛爸媽、很有風度和超強大的幽默感。」

2019年,安溥先有後婚,她的母親成了外婆。講到這裡,安溥笑著表示:「我媽說得很清楚,她很願意跟小孩玩,條件是不要照顧他們,因為她已經照顧3個小孩一輩子,所以我跟我妹妹都沒讓媽媽帶小孩。」

安溥生命中有過許多重要決定,例如高中休學、簽約當歌手、懷孕、結婚、離婚,她形容告訴家人的過程像是開記者會:「我準備好自己要講的東西,發表我的聲明,在家庭會議上接受現場提問。我們家通常是如果你對自己的選擇是溫和的,家庭成員也不會有什麼意見。他們都是關心我的身體、囑咐我除了想清楚之外,也要跟自己聊一聊,當你跟自己有個結論,就算旁人說什麼也不干你的事,日子是自己在過,家人只是關心你在人生階段的此刻好不好。」

安溥坦言生小孩、結婚都不是她計畫中的事,「我曾經想過我願意生小孩,但不願意結婚。生小孩對我來說,只是願不願意跟自己的身體、孩子相處,還有那時比較怕影響跟我工作的人;但對我來說要滿足可以持續運作一個婚姻的門檻太高了」。

後來她仍結婚,「不是因為有憧憬,而是這個法律程序,對兩家長輩跟對方來說有重要的意義」。

「我一向看待婚姻是階級跟性別的資產制,多少女生被賣來賣去,所以我從小到大對婚姻都沒有任何甜蜜神聖的感覺。我只有問自己願不願意試著跟別人共組家庭,而我的性格是會很努力經營的人。」

對音樂、對婚姻、對人生,安溥都有自己的想法,不輕易妥協。(牡蠣音樂提供)

結婚就是結婚  不是誰的娶或嫁

她唯一的條件是「不能求婚」。安溥說:「結婚就是結婚,是對等的,我不『嫁』給誰或讓人『娶』我。」甚至在她的觀念裡,離婚也是結婚的一部分,只是在結婚當下,還沒想要行使離婚的權利。

安溥說:「我跟對方聊過,我不是會拿離婚威脅的人,當我覺得離婚有其必要的時候,那就是真的(要離),我不是那種吵吵鬧鬧過完一輩子的人。」

快3歲的兒子已經知道爸媽不住在一起了,「我們相處的關係是時不時聊天,他可以聊他想聊的,我也跟他聊我想聊的」。安溥戲稱原本想幫兒子建立「媽媽不是去賺錢,是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」這樣的健康觀念,但孩子完全不吃這一套,回她「不用了,你就是陪我玩」。

她希望兒子可以了解她的工作,但不能太習慣她的工作,所以除非到遠一點的城市演出,例如台東鐵花村,可以趁工作之餘去初鹿牧場玩,否則孩子該有自己成長的環境,「跟著我工作,大家會哄著他逗他玩,只要幾次小孩就會被寵壞了;控制他或討好他都不健康」。

安溥說,在她和哥哥、妹妹成長的年代,父母在社會上是很辛苦的,童年很少買玩具,寒暑假可以背30首唐詩作為養鳥、買魚的交換條件,父母鼓勵他們自己發明遊戲,就算小孩把家裡弄得跟廢墟一樣亂,他們也沒吭過一聲,「像我爸爸,你永遠可以挑戰他,即使他花四十分鐘聽完你講那一套,只回一句『狗屁不通』,但他就是只要我敢找他講,半夜三點他還是會聽我講完。哪一天我講了一個觀點,他突然覺得可以對話的時候,我們就成為了朋友」。

安溥笑說要讓兒子理解舞台演出是她熱愛的工作,但小孩子根本不吃這一套。(牡蠣音樂提供)

從來對「當媽媽」沒有幻想的安溥,成為人母近3年收獲最多的地方,「是我意識到我們都很想避免媽媽爸爸犯過的錯,但其實我得出最後的結論,是我能接受自己是一個會犯錯的媽媽就好了,而不是不要跟我爸媽犯一樣的錯,因為那些錯本來就沒有對錯可言」。當了母親之後,安溥終於理解過去對父母有太多期待跟要求,「但他們也是在當年的人生裡匐匍前進,試著給我們他們能給的」。

將心比心,讓有了寶貝的安溥,懂得如何去做別人的寶貝。最後我問她,希望自己的兒子未來長成什麼樣貌?她依然很酷地說:「他比我懂得事故和察言觀色,也比我不怕事,我只希望他能成為先搞清楚男生的生理構造,才能擔起一個男人責任的那種男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