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照片記錄生活,是一種生活態度;用照片留住90年代台灣唱片市場的黃金盛世點滴,是責任、也是驕傲。資深攝影師潘重威,拍了超過30年的藝人專輯封面,鏡頭背後的他,性格含蓄木訥;鏡頭前的作品,犀利生動,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是他和藝人的故事。
他把拍攝藝人封面照片當成工作,必須專業且配合唱片公司的人設設定畫面,只是,工作之餘更多的是他與藝人的私下互動,他秀出一張張照片,局部特寫、情境意象,都是他和藝人達成默契後的獨家作品。
抓到藝人幕前鮮少被看到的另一面
「有次阿妹要拍MV,因為畫面沒有帶到髮型,她頭上仍有髮夾,我覺得這樣的阿妹很不一樣,按下了快門。」他珍藏著這張未曾曝光的照片。對他,他深信這些最自然的照片最能感動人,那一瞬間的真,就是永恆的回憶。
潘重威鏡頭下的阿妹(張惠妹),別有一番風情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有次,他拍小旋風林志穎,拍攝過程中林志穎累了想休息,脫口說出「我想卸妝!」也換上休閒布鞋,一派輕鬆的把腳跨至牆上,這畫面也被潘重威順手拍下,「林志穎每次出現都是俊美模樣,難得看到如此自在、無拘束的神情,我很喜歡他這樣的味道。」這照片,拍出了林志穎未曾有過的自在感。
當時以一曲〈一場遊戲一場夢〉暴紅的王傑,飛往加拿大拍攝寫真,潘重威帶著藝人到一條電線杆林立的暗巷取景,王傑不明原因:「溫哥華有很多風景,怎帶我來這裡?」潘重威說:「我覺得這樣的FU(意境)很適合你啊!」
潘重威和王傑走訪加拿大拍照取景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正當準備上工時巷子兩邊來了警車,警察下車看見各式攝影器材、以及一行人又是蓄留長髮、又是皮大衣,還以為是黑幫人物,幾經確認、盤問一番,才知道「原來他是台灣很有名的歌手」!
獨特的視覺美學 找出被攝者的個人魅力
潘重威渾身充滿藝術細胞,怎樣的藝人適合怎樣的場景?他自有見地。當年日本當紅巨星吉田榮作來台,唱片公司只給他短短四小時拍照,潘重威帶著吉田榮作到一處荒廢的工廠,開宗明義的說:「你在日本拍了太多的彩色照片,我這次要以黑白照為主視覺,這樣的地方很適合你。」
潘重威用專業論述,吉田榮作放心以對,當他隨手摘下一朵花聞香時,潘重威當下捕捉,一旁的日方工作人員卻示意不可,但吉田榮作丟出一個眼神,要工作人員尊重攝影師,放手讓潘重威自由發揮,「藝人不用刻意擺弄,而是表達當下的感覺。吉田榮作是我一直想合作的對象,我也終於拍到了。」
潘重威拍出吉田榮作帥氣神韻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一位位唱片大牌、超級偶像可以放下偶包,讓潘重威拍出不一樣風情,在於專業度的取信,以及和藝人建立默契的良性互動,藝人放心、專家有心,才能擦出合作火花。而這樣的職人精神,對非科班出身、也非以攝影為第一志向的潘重威來說,一次無心插柳的意外,創造了「我也會拍照」的啟蒙。
當攝影助理 意外發現攝影天分
和拍攝結緣,在於他讀大專時的暑假打工。他到知名室內設計師姚仁祿的公司,被指派從美國聘請的頂尖攝影師的隨身助理,為期三週跟前跟後,潘重威看在眼裡明白於心,稍稍略懂攝影皮毛,當攝影師回美國後發現還有部分內容未拍攝,姚仁祿問他能否補拍,這樣一句話開啟潘重威的攝影之路,「我當時拍的竟然還登上攝影年鑑!」喜悅自不在話下,更是對於他的肯定。
潘重威用鏡頭寫人生日記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之後,姚仁祿從日本帶回一台相機送他:「你去玩玩看!」當時的潘重威連底片都不會裝,帶著相機向人請教;也不懂光圈、快門等參數調整的專業,但這顆攝影的種子被種了下去,「我買日本藝人雜誌,看著藝人眼睛的反光,去了解如何打光。」潘重威也去研讀各款相機的構造、性能,為求更加進步,「攝影,我是半路出家;既然要玩,就要玩得徹底。」
潘重威的專業,是慧根、也是他苦練的成績,然而,發自內心的喜歡,會讓專業更有人性化和生命力。
「我喜歡拍照,是因為我喜歡看人,但又不好意思盯著別人看,就躲在鏡頭背後用力看。」雖是笑話,卻也是潘重威真實寫照,「某種程度我很害羞,這真的幫到我。有些攝影非常強勢,常會指定藝人要擺出怎樣的姿勢、表情,而我不會這樣做,總希望藝人越自然越好,讓藝人放輕鬆。因為這樣,吳奇隆可以在鞍馬上讓我自在地拍出他從小虎隊到轉大人的改變,藍心湄剛出道時還有雀斑的臉也被我拍下,這樣的畫面才會真實不做作。」
潘重威和吳奇隆交情深,拍出與眾不同的魅力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賦予舊照片新生命力 保留往昔風華
大家都說照片會說故事,只是,當年用幻燈片、135 Slide底片拍攝的照片,因保存方式和時間久遠,有些已經失焦變色,潘重威在疫情期間著手整理一箱箱的照片,「我很傷心好多照片已經無法重現影片,很傷心,能救的就盡可能去改善。」
這些照片除了是他的心血,更是台灣唱片市場最顛峰時期的縮影,「我越整理、越想要要把這些老照片給出新的生命力。我的鏡頭下的藝人,他們都見證了台灣唱片市場的百花爭鳴,他們的青春其實也就是跟隨那時代一起成長的人的共同青春、共同回憶點。」
潘重威用30年去拍攝無數藝人,更用這三年期間著手整理一張張照片,「一張照片一個回憶,一堆照片成就了一個世代;這些人、這些歌,是台灣的輝煌年代的連結,我用照片和中生代粉絲重溫一起走過的青春。」當然,對有點年紀的人來說這是懷舊,對新生代的人來說則是「認識」,用照片告訴他們,這些歌手很紅很紅,他們的歌很受歡迎。
潘重威正為「你的青春也是我的青春」攝影展忙著前置作業,他看著重新輸出的藝人大圖,他有所感:「阿妹(張惠妹)的五官漂亮,符合攝影師心中『五官有型』的model代表;張雨生的笑容超級誠懇,是從心笑出來的自然流露;李翊君的眼神非常會說話;吳奇隆我從小看到大,是最有男人味的;林良樂的中性,渾然天成……。」
潘重威藝術家性格明顯。(圖片來源/潘重威)
潘重威感慨,如今要再拍攝這些藝人的機率不大了,能留住他們的青春歲月只剩照片,「我知道我在做對的事,我現在能做的就是還原這些照片的新生命力,這也是我刻不容緩且必須完成的堅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