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光回朔44年前的台視攝影棚,一位入行剛滿一年的影劇記者,和年紀稍長她幾歲的歌仔戲小生楊麗花留下一張合照。黑白照片說歷史,訴盡兩人迄今深篤交情,往事如昨、只是匆匆,那位女記者後來成為影劇記者大姊大,是影劇界公認的超級大牌,她是卜人美;那位在她筆下的小生變成國寶級歌仔戲泰斗,風靡萬千。

「楊麗花是我喝酒的啟蒙老師!」卜人美說著與楊麗花的故事,那是一起走過流金歲月的影劇一二事;如此豪情的12字,唯有交情夠深才足以言之,也是她融工作、生活於一體的全貌。楊麗花只是其一,無數一般人心中遙不可及的超級巨星,是卜人美工作的訪談對象,亦是生活中的朋友,回首過往,她滿足也欣慰:「我做了25年演藝圈的幕後人員!」一路上她把所見所聞,用敏銳卻又溫暖的字句告訴讀者關於演藝圈的種種。

闖蕩演藝圈25年的輝煌紀錄

她是影劇記者中如此幸運、卻又如此拚搏的天之驕女。畢業於世新五專編採科(今世新大學新聞學系)後進入《民生報》,在當時報紙影劇版只有半版的年代,《民生報》以更多版面的篇幅,廣納影劇新聞,她珍惜這樣的舞台,熱情專注跑新聞,「25年的職場生涯,我沒有減少一點對工作的熱情,如果不是熱情使然,不太可能在報社下班後,繼續和演藝圈的台前幕後人員吃消夜、唱歌,用時間建立彼此之間的交情、熟識度、信任感,才能獨家新聞不斷,有了獨家榮耀更有衝勁,那是正向以待的善循環。」

她雖然記不得跑過哪些大獨家,也在退休後將曾經風光的榮耀放一邊,「一生在紙上」的職場傳奇,當今已是雲淡風輕。新聞可以被遺忘,但她與藝人的人脈,永續綿長且歷久彌新。

民國68年(西元1979年)台視要推出楊麗花主演的歌仔戲,卜人美身為負責台視新聞採訪的記者,每天跟著歌仔戲劇團轉,「為了跑新聞而融入他們。」中場放飯、夜班收工、殺青酒,幾乎全數都在場,時間久了也就被當成「自己人」;隨興、開心、不設防的喝酒,讓她見到了酒後真性情的發揮,然而,寫與不寫自有拿捏分寸,更也練就出能喝的好本事。

卜人美笑說自己的酒量是楊麗花教出來的。

她記得第一次和成龍餐敘訪談,旁人笑著對成龍說:「卜人美喜歡的偶像是周潤發!」一句無心之語,雖是事實,卻讓成龍猶記於心,事後,成龍給了她一張謝卡,文末寫下趣味的一句:「我希望可以成為妳心目中的周潤發第二。」這話讓卜人美動容,交情自此建立,深切卻又各自尊重;在她宣布退休後,成龍託人贈她禮物,「妳當記者時我沒送妳禮物,妳退休了,我們是朋友。」體現君子之交淡如水。

卜人美(中)和成龍(左)、張國榮(右)交情深厚。

成龍是謙和的,劉德華、張學友也是。已是四大天王的張學友曾經對卜人美說:「歌迷找我簽名,是表示他們喜歡我,每一個簽名,我都要保持感恩的心。」他的肺腑之言,對於看過無數藝人走紅後態度大轉變的個例,她始終記得。

真心相待 樂以誠信助人

卜人美和藝人互動中,看見藝人私下的性格,張琍敏的樂觀,卜人美記憶深刻。那時張琍敏婚姻亮紅燈傳言沸沸揚揚,卜人美以姊妹淘角色告訴張琍敏:「妳記得,在美國不開心,就回來。」張琍敏回話:「我會,不要擔心。」

其實卜人美都知道事情原委,看著張琍敏強忍感傷,心疼不已,「她雖然被稱小迷糊,實際上不是這樣,很多事情看得不在乎、也把自己的糗事當成好笑的事,即便像婚變那麼大的事、受那麼大的打擊,她也沒有哭哭啼啼,光這點就值得失婚女性學習。人的一生誰沒有苦,她卻幻化成笑聲、自嘲,輕鬆以對,分享快樂的樂觀,真的感動。」

她跑好新聞,卻也嚴守和藝人間的誠信默契,當年有位當紅女歌手傳未婚生子,卜人美也問得當事人的承認,只是,女歌手央求她:「我對妳承認,我也會在小孩長大滿18歲、親口告訴小孩真相,希望妳可以幫我這個忙,先不要發稿。」善良的卜人美將此事告訴當時的總編輯陳啟家,「我先不處理這則新聞,我會用三個重量級的獨家新聞換回這則獨家」,她向主管義正詞嚴,總編輯聽完後也能諒解藝人的難處,於是接受卜人美的意見,兩全其美。

「將心比心一直記在我心中,我少了一則獨家,影響不大;但在那個保守年代,那位藝人可能因我曝光她有私生子的新聞,重創演藝事業,我又於心何忍?」

用新聞人的身分體會人的良與善

有所為、有所不為,卜人美從《民生報》到後來跳槽《大成報》成為總編輯,她心中這把新聞的尺,拿捏得精準。她也深信,影劇新聞可以是風花雪月、吳儂軟語,卻也可以從中去感受、體會人性的良善與光明。

她永遠不會忘記已故歌手薛岳,在生命終點前開一場「如果還有明天」演唱會,在彩排空檔薛岳親自餵食卜人美一個餃子,那瞬間被攝影記者捕捉,她每次看每次感嘆,「演唱會在即、他的人生也將落幕,救護車在場外stand by,他卻可以如此輕鬆,對著我說『妳一定還沒吃飯,先吃個水餃』,多麼堅強的一位歌手。」

感傷藝人的消失,最讓卜人美有感的一位,就是鄧麗君。「那年(民國84年)過年她回台,我打了電話到她住的飯店,卻沒能接通,我也不以為意,想說有空再打就好,沒想到她當年五月就走了,再也沒機會了。」自此,她更懂得「人生要及時」,想到誰就給誰問候,不留遺憾。

薛岳(右)樂觀的人生態度,卜人美深受感動。

做滿25年就退休,是卜人美入行時給自己的一個約定,而她也真的在45歲、新聞資歷滿25年時榮退,那時很多圈內人都不相信「那麼愛影劇新聞的卜人美會退休」,但,她說到做到,「我不是有耐心的人,唯一的耐心就是我的工作,會全心全力的投入且沒有職業低潮或倦怠。

在職場待25年真的不算長,這麼多巨星豐盈我的工作生涯,真的很感謝。這些過去點滴,靠著老照片去回憶,很多人都變了,誰知道那時候一天兩包菸的陳淑麗、孫越,被我找來當反菸公益大使,徹底的戒菸。人生風景在走,我筆下的每位巨星,都是我職場人生中的最佳主角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