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鐘影后高慧君有雙招牌大眼,前年10月一覺醒來,左眼球肌肉突然失調造成嚴重斜視,她還以此面容客串演出鬼片,大方說:「演員生命很短,我用這樣的樣貌去演一部戲,也是一個生命紀錄。」

因甲狀腺機能低下引發眼睛斜視,高慧君停工一整年,這一年媽媽的帕金森氏症病情又急速惡化,沒有收入、積蓄在多年前照顧為癌父時已用光,她只好找銀行信貸。說起這一年的經歷與心情,高慧君沒有怨懟、自憐,反而有種兵來將擋的豪氣,彷彿是原住民血液中自帶了抗體,但她說:「不會馬上樂觀,一定會先想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?才會決定該如何面對跟承載。」(延伸閱讀:20歲被宣告終身半癱 椅人為輪椅族挑戰極限、活出自我)

回到病發前一天:「我去錄手遊業配,原本想自己化妝,要擠一顆臉上的痘痘卻看不清楚,想說我是老花了嗎?那也太花了吧!」只好請合作10幾年的化妝師幫忙,化妝師一看就覺得不對、要她趕快去看醫生,「她說我眼睛是歪的,隔天睡醒眼珠就翻了。」

訪談過程中,她秀出手機裡眼睛「翻車」的原始照片,「你可能會嚇到,當時我一隻眼睛對焦、另一隻就會跑掉,「我看人是交叉的,現在看你,視覺終於是一個人」。休息的這一年,她客串了兩部片:一部演塔羅師,受傷的左眼戴上紗質眼罩,造型合情合理;另一部是恐怖片《鬼天廈》,她的角色是鬼的媽媽。

高慧君(右)在《紅衣小女孩2》的演出令觀眾毛骨悚然,去年她客串了另一部鬼片《鬼天廈》,預計今年上映。(高慧君提供)
高慧君(右)在《紅衣小女孩2》的演出令觀眾毛骨悚然,去年她客串了另一部鬼片《鬼天廈》,預計今年上映。(高慧君提供)

鬼片是在眼睛出事前就接了,生病後原想推掉,導演看了她的眼睛卻說「很可以」,這意味未來電影上片後,觀眾會在大銀幕上看到她生病的樣貌,女明星沒有不愛漂亮的,這需要很大的勇氣。

高慧君說:「我當時在想,萬一眼睛好不了,我會不會以後就沒戲拍了?這可能是我的告別作,我要記錄下來。」合作的小童星,拍戲時一直好奇看著她的眼睛,她非但不以為意,還跟他「炫耀」說:「怎麼樣,很厲害吧!」

就醫治療的過程挺複雜的,一開始家醫科擔心是小中風,建議她去腦科;腦科做完檢查說沒事,最後轉回眼科評估應是甲狀腺的問題,要看新陳代謝科。

治療過程她中西醫、理療並進,還吃了兩顆癌症用藥,副作用是會掉髮跟停經,她說「都在我身上發生了」,語氣依舊是水來土淹。她就這樣持續吃藥,把低下的甲狀腺素補到正常數值,再由眼科判斷眼球肌肉的分離角度不會再變化了,過程耗時4個月,才讓她進手術室開刀。

爆紅後罹憂鬱症 從井底努力爬出  

曾有媒體報導她在手術縫合時麻藥退了,她不敢說忍著痛讓醫生做完手術,痛到飆汗全身濕透,她說:「我後來還被護理師罵,因為不該忍痛,如果有心臟病的話會很危險。」現在她的外觀,若不仔細看已幾乎察覺不出異狀,只需等看眼窩修復科,把左眼稍微下墜的眼皮拉回來。

高慧君(左)2022年過得辛苦,眼睛生病無法工作同時,還要照顧年邁生病的母親。(高慧君提供)
高慧君(左)2022年過得辛苦,眼睛生病無法工作同時,還要照顧年邁生病的母親。(高慧君提供)

她語調輕鬆,彷彿說的是別人的故事:「我出道沒多久,壓力太大就得了憂鬱症,最後是靠自己的想法跳出來,所以沒有什麼關是過不了的,遇到事情就是接受跟解決。」

她原本是叛逆的搖滾樂團出身,在pub唱歌,上班4年只休過7天假,和「寶麗金」唱片公司簽約後,卻被塑造成玉女歌手,一頭紅髮被剪掉;獲得和張學友合唱〈你最珍貴〉的絕佳機運,第一次錄音卻把情歌唱成重金屬,製作人形容她:「妳不像談戀愛,像欠債。」

經過歌神加持,首張專輯《認真的女人最美麗》就讓高慧君一炮而紅,同名主打歌被選為台新銀行廣告歌強力放送:「我早上打開電視、中間回到家、晚上睡覺前,聽到的都是我的歌,我卻跟電視上的自己越來越陌生,心想:妳是誰?」素顏出門買碗陽春麵,一下樓宿舍警衛馬上打電話跟唱片公司通報,讓她覺得做什麼事情都綁手綁腳。

高慧君(左)出道就獲得與張學友合唱的機會,2018年兩人在他的演唱會重逢。(高慧君提供)
高慧君(左)出道就獲得與張學友合唱的機會,2018年兩人在他的演唱會重逢。(高慧君提供)

至今她仍記得唱片公司總監跟她說的話:「妳現在每根頭髮、鼻毛到妳的腳趾都是公司的。妳現在不理解,將來妳長大,妳就會懂。」

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心情不好、經常想哭,經朋友介紹去看精神科醫生,才知道當時已經是中度憂鬱症!服了幾天的藥,妹妹看她所有行動都變得遲緩後,忍不住告訴媽媽,媽媽才知道她生病,罵她:「妳一個原住民得什麼憂鬱症!」

高慧君說:「媽媽一開口,讓我醒了一半。之後再看到爸爸走路一跛一跛,我完全醒來。」她想告訴有類似經歷、或正困在低潮中的人:「救自己,也許沒有那麼快,就像你在爬一口井,爬的過程會不停再掉下去,但只要你真的很努力,就一定能爬出來見到陽光,因為我爬過。」

後來,唱片公司有了新的力捧歌手,放手讓她自己參與第三張專輯,她既被療癒、同時也知道自己要被解雇了,卻反而能坦然以對:「我很感謝那個時期國際唱片公司對我們的訓練跟保護,現在的藝人已經沒有機會去感受,那是一段讓我很難忘的過程。幾年前我在北京發了一張專輯,製作過程中發現收到的歌,都沒有以前他們幫我收的、我不想唱的好聽,真的很謝謝他們。」

高慧君(右起)曬黑扮老妝演出《美麗晨曦》,贏得一座金鐘獎最佳女主角,男主角嚴孝銘是她最有默契的搭擋。(高慧君提供)
高慧君(右起)曬黑扮老妝演出《美麗晨曦》,贏得一座金鐘獎最佳女主角,男主角嚴孝銘是她最有默契的搭擋。(高慧君提供)

生病的啟示 活著,什麼都能解決

接著,她在戲劇領域找到出路,從客串《名揚四海》發現自己喜歡演戲的感覺跟氛圍,陸續客串過很多戲:演蘇有朋的情婦、江祖平的秘書⋯⋯再經歷大愛台的磨練,以《美麗晨曦》獲得金鐘獎最佳女主角。

她回憶,《美麗晨曦》拍完44場戲後,製作人覺得她太白、說服力不足,大刀闊斧決定把拍好的場次全部重拍,於是重新定妝,大中午到橋上把自己曬黑、素顏、用藥水燙把自己變成一個爆炸頭媽媽。

讓荒山亮在國外影展連拿兩座影帝獎的《薑茶的滋味》,她應法國導演要求增肥演床戲:「我演荒山亮老師的初戀情人,他經歷喪子之痛、夫妻關係降到了冰點,我們重逢後發生一夜情,對他來說我像是一晚冬天裡的薑茶,暖和了他。導演希望我身材要有很Juicy的感覺,但我實在太Juicy了。」

高慧君(左)和荒山亮在電影《薑茶的滋味》中飾演久別重逢的初戀情人。(高慧君提供)
高慧君(左)和荒山亮在電影《薑茶的滋味》中飾演久別重逢的初戀情人。(高慧君提供)

曾經唱紅〈認真的女人最美麗〉,問50歲的高慧君「什麼樣的女人最美麗」?她說:「女人打從心裡地認可自己,才會美麗。我不喜歡我現在的胖,但這是我生病的過程,因為甲狀腺低下、代謝慢,只喝水都瘦得不會比別人快,我要找方法去解決它。試過了之後,如果還是一直這樣胖胖的,我就會說服自己我很福氣。」

過去6年,高慧君經歷父喪、母親和自己接連生病,有時得靠朋友接濟過日子,她依然勇敢地說:「還是有人比我辛苦,我只是不小心自己也出了狀況,被我媽說我們倆是一老一殘,我很感謝她這一年也很努力地讓自己好,她堅強的個性影響我很大;我生病的時候,覺得人只要活下去,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,現在我已經過了焦慮,我要做的是用正面的態度,把錢賺回來、守住,讓媽媽生活得更輕鬆。」